戴芸问,「白总长生气,就要打枪吗?」
伤兵笑道,「您这位小姐,不知道我们总长的脾气。在首都还收敛些,在山东地头上,除了我们家老太爷,谁敢让他大雪天在门口罚站。这姜家是自找的。」
堡墙上头,早是一阵人影慌乱。
有人叫道,「怎么开枪了?真是亲戚吗?别是土匪冒充的!」
白雪岚骂道,「你他娘才是土匪!」
宣怀风见他又要扬枪,忙扑上去按住他的手,说,「有你这样的亲戚,人家真是倒了血霉。」
正说着,忽听身后,有沉闷的木门轴转动时的咯咯声。
宣怀风转身看去,大门已经开了小半。那小半门缝里,走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个,就算穿着袄子,那身板也单薄得可怜,很是瘦弱。
那瘦弱的女子来到跟前,映着天上的月光,脸蛋竟是比地上的雪还要苍白,一丝血色也寻不着,见了白雪岚,低声说,「真的是十三弟,对不住,家里这些人慌里慌张的,怠慢了。」
说话的声音,软软怯怯的。
白雪岚原先的凶态,见着自己这位姐姐,也就收敛了大半,把手枪插回枪套里,笑道,「姐姐别见怪,我和小子们闹着玩的,一时没多想。」
这位姜家少奶奶,是白雪岚姑母之女,闺名冷宁芳,从小也和白雪岚熟识,只淡淡一笑,表示欢迎,说,「别冒着风了,快请进。」
领着众人进了大门,又吩咐家里仆从准备客人的厢房。
宣怀风生长在广东,后来去了首都,鲜少见识这样城堡似的私人地方。进了大门后,耳听得身后有动静,回头去看,堡中的仆从们正把大门从里面栓上,那门栓足有成人两三根手臂粗,不知什么木料做的,沉得很,要几个壮实男人才能抬得动。
大门一关,堡内就是单独的一方天地。
四边土墙上,立着形状高而尖的楼,应该兼具了望和保护功能。
这般布置,应是易守难攻了。
大约天太冷,夜也深,众人并无寒暄的兴致。
白雪岚很简略地向冷宁芳介绍身边的几个人,冷宁芳只是默默听着。
提起宣怀风时,冷宁芳才知道是从首都新请的留过洋的人才,对宣怀风微一颌首,宣怀风也赶紧向她礼貌的点一点头。
冷宁芳又对白雪岚微笑道,「我知道你挑副官,眼光很不错。想当初,孙副官就很能干。」
孙副官在有宣白二人之处,是很乐于隐藏自己的,此时也是按照老习惯,静静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不想忽然得到夸奖,不好不做个表态,便站出来一小步,微微鞠了一躬,说,「小姐夸奖了。」
这时,客房已收拾出来,下人来向冷宁芳回报。
冷宁芳还要亲领白雪岚去,白雪岚摆手说,「也不是头一次来,半夜三更的,别费那些事,让下人带个路,姐姐你也早些睡。」
冷宁芳并不坚持,嘴里只说,「怠慢了。」
吩咐下人几句,要他们好好伺候白少爷,便告辞而去。
余下的人忙乱一阵,取了药和纱布来,把伤兵安排妥当,戴芸也分配到一间干净暖和的小客房。
宋壬领几个没受伤的护兵,去料理拖橇上的武器装备。
除白总理外,宣怀风还是头一次见白雪岚的亲戚,心想,半夜冒雪而来,已经扰人清梦,要是以副官身份,没皮没脸地和白雪岚凑合在一个屋子里,未免有些难看。
才对姜家的下人说「随便给我找一间空房」,就被白雪岚不言声地一长臂揽过去,二话不说,拖到一个收拾干净的大房间里。
进了门,宣怀风知道,分房的话是休提了。
一回头,瞧见孙副官也跟了进来。
宣怀风便朝孙副官问,「有什么事吗?」
未等孙副官回答,白雪岚对宣怀风说,「走了一整日,你还不累?快收拾好了,给我老实躺着去。」
命人取来热水和干净毛巾,还有一块洋皂。
宣怀风本来就又累又倦,今天打了一场恶战,又在车厢里摔碰过,觉得身上黏黏的很脏,正老大不舒服,见有热水毛巾,很合心意,便听白雪岚的话,到屏风后头擦洗身子。
他一去,白雪岚就对孙副官使个眼色。
两人走到房门外,在走廊上低声说话。
白雪岚说,「我看我那姐姐,是遇到什么事了。」
孙副官说,「我也瞧见了。就算在笑,眉毛也是紧皱的,很忧愁的样子。而且这蒋家堡的守卫,今夜也过于警戒了。也许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见总长深夜远道而来,不好直说,面上还是礼貌地招待着。」
白雪岚说,「既这样,你去打听一下。」
孙副官应一声去了。
第十五章
白雪岚回到房里,宣怀风正巧洗好了,从屏风后头出来,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西洋睡衣。因为天冷,肩上披着一件羊毛西装,但底下穿的睡裤,又露出两小截莹白光滑的小腿。
两只脚也光着,趿拉着一双不知哪里找来的棉布拖鞋。
宣怀风问,「大冷天拿热水略洗洗,好舒服。你也快去洗罢。」
白雪岚说,「知道大冷天,你还这样站着说话呢。」
把宣怀风让到床边。
宣怀风也觉得冷,坐到床上,拿棉被盖在身上,正要把脚缩进被里,冷不防白雪岚把他的左脚捞在手里,摩挲着脚掌问,「这是怎么了?」
宣怀风说,「今天走路,磨出两个水泡来。这也是平日五体不勤之过。」
白雪岚说,「你也不料理料理?」
宣怀风问,「怎么料理?从前也磨过一次,都是张妈帮我。」
白雪岚笑道,「果然是司令家的公子。」
宣怀风趁着他笑,把脚一缩,缩进棉被里,躺在枕上说,「我是司令家的公子,你难道不是?五十步别笑一百步。」
白雪岚也不反驳,起身到外头去了。
不一会回来,手里已经拿了针和一瓶酒精,到床边坐下说,「乖,把脚交出来。」
宣怀风原猜到他要帮自己挑脚上的水泡,心里并无抗拒之意。
唯其他吐了个暧昧的「乖」字,反倒难为情起来了,便不肯主动伸脚,只说,「不必了,明天自然会消。」
白雪岚哪里听他敷衍,笑着伸手到被子里,把他的脚抓了出来。
德国打火机一啪,先将针在火上烧了烧,刺破水泡,挤出水,然后又拿用棉签沾着酒精消毒。
宣怀风像个听话的病人一样,老实地让他料理。看着灯光下,白雪岚认真的脸庞,越发英俊而充满魅力,不禁挪着身子,往白雪岚这边靠了靠。
宣怀风问,「我从前很少问你老家的事。刚才听你姐姐叫你做十三弟,原来你在家里排行十三吗?那你们白家,真是枝繁叶茂,比不得我们宣家,也就姐弟三人。」
白雪岚说,「我这十三的排行,还只是按男丁算,若论我这一辈,男女都算上,怕是要排到三十人去。」
宣怀风怔了一下,不是滋味地说,「这人数,也算壮观了。」
白雪岚看他忽然没了兴致,稍一思忖便明白,那是因思及白家人喜欢纳妾的缘故了,笑道,「你放心罢。」
宣怀风反问,「我不放心什么?这话无头无尾。」
白雪岚忽然摆出个认真的神态来,举着一只手发誓道,「我这辈子是绝不纳妾的。」
宣怀风一怔,不知以何话来答。
若说自己不在意,那是假话。
若要表现出感动,就更是难为情了。
想来想去,只能闭了眼,装做困倦要睡的模样,把半边侧脸挨在枕上。
可他一只左脚,还在别人拿捏之中呢。
白雪岚低笑道,「害什么羞?我知道你没睡,睁开眼睛来和我说一会话。」
便轻轻挠他的脚心,
宣怀风脚心一阵发痒,忍耐着闭眼说,「要我和你说话也行,只你别无缘无故,说让我接不上的话题。」
白雪岚说,「好。」
宣怀风这才把眼睛睁开,脸转到向着白雪岚的一侧,想了想,闲聊着问,「你前头十二个哥哥,是怎样人物?趁着没到地界,先和我说说,等见了面,我也不至于闹不清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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