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见他十分的规矩,又出奇地沉默,反而有些诧异,问他说,「你怎么不说话?」
白雪岚说,「魂都吓没了,等我醒过神来,咱们再说。」
虽有姜家堡的人送了炭炉子来,他还是怕房中太冷,让宣怀风着凉,大略把身上的血洗干净,便要宣怀风赶紧从澡桶里出来。
宣怀风刚把睡袍套上,白雪岚就将他一把搂了,倒在床上,随手扯过厚厚的棉被,把两人连头带身子,一起严严实实地盖住。
两人蒙在被子里,似乎还是不够,白雪岚又在被子底下伸出手来,不停地捣腾。
他原本要宣怀风把脸挨在自己左边肩膀上,可等宣怀风顺着他的动作躺好,他又不踏实起来,把宣怀风往外轻轻一推,很快,又拽了宣怀风回来,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
然而,还是觉得不满足,便又挪着手,去搬宣怀风的肩膀。
这举动,就像一个穷怕了的人,拿到一样很了不得的珍宝,藏在哪里,都觉得被贼惦记上了,每隔一刻,就要把已经收藏得很隐秘的东西翻找出来,确认一下它还在,才能安心。
如此反复多次,宣怀风实在将就不得了,把棉被掀开一个口子,把两人的头都露出来。
宣怀风说,「你半夜出去办事,现在大约是很累的,虽是白天,你想睡,只管安安静静地睡就是了。何苦这样翻来覆去?」
白雪岚说,「这床不好,怎么躺都浑身不自在。」
宣怀风说,「别错怪了床,我教你一个罢。」
扳了白雪岚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低声问,「这样如何?」
白雪岚说,「这就很好。」
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种心满意足的惬意,只一会,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依稀是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只是不记得内容是什么,感觉着像从温热的海里浮起来,神识渐回,很是慵懒舒服。
以为这样酣畅,大概是睡到深夜了,可睁开眼来,见了外头透进屋子里来的日光,心里才明白时候还早。
再一打量,又不禁失笑。
原来自己难得的睡得很老实,到现在还保持着睡前枕着宣怀风肩膀的姿势,可见这一觉里,连身都没有转一下。
眼睛一抬,爱人精致俊逸的脸,就近在咫尺呢。
宣怀风见他睁开眼了,像是松了一口气,轻声问,「怎么醒了,你也就只睡了一个半钟头的样子。」
白雪岚问,「你就这样干陪着吗?怎么不一起歇?」
宣怀风唇边挤出一丝苦笑,拿目光朝肩膀的方向示意,说,「这样子,叫我怎么睡?幸亏你醒了,不然我真有些挺不住。」
白雪岚猛然领悟,赶紧起身说,「哎呀,忘了你上午打过枪,肩膀受力了吧?这可不好受。」
手伸到宣怀风肩上就揉。
宣怀风今日先用勃朗宁,后用雷顿520,肩膀因为开火时的反坐力,已有了一番痛楚,后来一时兴起,让白雪岚枕到自己右肩上,沉甸甸地压了一个多钟头,早就从酸痛难忍压得麻木了。
白雪岚不揉还好,一揉,就是针扎似的剧痛。
宣怀风「呀」了一声,按住白雪岚的手,温和地说,「别慌,只是肌肉一时绷得死紧了,慢慢地松泛就行。你别忙了,让我自己缓和缓和。」
白雪岚也知道这是个道理,只是看他蹙着眉,很不好受的模样,却不能帮忙,两只手像没了安放的位置似的,浑身都不得劲。
想了想,便说,「你挪一挪,把脊背挨着我,把我当一个靠垫罢。」
宣怀风说,「床头这里就有一个靠垫,我用它好了,何必劳累你?」
伸手正要拿那靠垫。
白雪岚横出一只手,把靠垫夺了去,往地上用力一丢,磨牙道,「不是靠垫的事。连这也不懂吗?我要和你亲近亲近。」
宣怀风听他说出亲近二字来,不由脸颊微红,倒有些心虚似的,往窗外瞥了一眼,幸好并不见有人经过,低声说,「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倒像要和我生气。」
白雪岚看着他,目光里射出两道英气来,说,「不错,我就是要和你生气。」
说着,也不耐烦等宣怀风动作了,自己把宣怀风从后头搂住,让他头肩都挨在自己胸前,摩挲着他的脸,兴师问罪,「我问你,我只不过出门一趟,你就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是存心给我好看吗?」
宣怀风不由一愣。
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之语,却是从何而起。
想了一会,才悟过来,大概是指他回到姜家堡时,瞧见自己在门楼上的样子。
宣怀风笑道,「我当时的样子虽然骇人,身上可一点伤也没有,那都是别人的血。早先洗澡的时候,你不是已经亲眼验证过了,还要审问吗?」
白雪岚说,「不是审问,是生气。」
宣怀风觉得好笑,说,「好大的气性。我说你这人也奇怪,前头不言语,都睡过一觉了,才来找这倒账。」
白雪岚说,「我先前被你吓着了,忙着收拾魂魄呢。睡一睡,找回精神来,才好和你算账。」
宣怀风这才回忆起来。
这人先前,曾有等醒过神来,咱们再说的话,本以为是随嘴一句,不料竟是认真的。
但他对着白雪岚,总不能每次都俯首就擒,回嘴道,「要算账吗?那好,大伙一起公公正正地算。你昨晚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撇下我出门呢?我从孙副官那里听说,这危险的勾当,你是主动要去做的。我这边呢,只能算个被动。土匪忽然打上门来,难道我不该反击吗?难道要伸长了脖子,等他们来杀?」
白雪岚说,「你只管强。我问你一句,看你能不能答。」
宣怀风说,「你问。」
白雪岚说,「你在门楼上,要是远远看着我浑身是血,是怎样?」
宣怀风说,「自然是要担心的。」
白雪岚牙痒痒道,「担心?你也有心吗?知道有土匪朝你在的地方去,我一路赶过来,心就像在火上烤似的。一回来,就瞧见你浑身血淋淋。你是想吓掉我的三魂七魄吗?俗话说,事不过三。这样的事,已经是第二次了。你要再敢做第三次,我可不和你开玩笑。」
一边说着,一边两手就势把宣怀风身前环着,警告似的用力一收。
宣怀风肩膀受到牵连,痛得轻呼一声。
白雪岚赶忙松了劲,呵着他的脖子问,「真痛吗?」
宣怀风皱眉道,「你试试,还有不痛的?」
白雪岚说,「我帮你揉一下。」
宣怀风忙道,「拜托,拜托,请千万别再忙了。」
白雪岚原本是生气的,见他叫痛,一心疼,气就跑了大半。此刻香暖满怀,一时不知怎么就乐起来了,反笑着轻轻挤他一下,凑到耳后边说,「不揉也行,让我亲亲,成不成?」
宣怀风不答他这茬,却问,「刚才你说已经是第二次。今儿若算第二次,那头一次,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雪岚默了一默,说,「那事就不提了。」
宣怀风因他这一沉默,往两人从前的事上细想,就知道他是指自己喝烟土水那一回了。
他二人最初那阵子,情势实在有些不堪,所以他也就沉默下来。
在这沉默中,似乎窗外有影子一闪。
隔了片刻,便有人扣扣地敲了两下门,在外头咳一声,「宣副官,是我。总长在里头吧?」
其实,也不必他自报家门。
只听那不高不低,恰到好处的敲门声,便知道是孙副官了。
第二十四章
宣怀风听见声音,忙扬声答道,「在的。请你等一等,我这就给你开门。」
就要起身。
白雪岚和他偎依在床上,正觉惬意,忽然被打扰,心里一股子不高兴,见宣怀风动,胳膊便一收。
宣怀风不防,往后一跌,又跌回他怀里,回头一看,白雪岚正绷着一张恼火的脸呢。
宣怀风猜到他的小心思,拿手往他脸上不客气地一揉,笑着说,「你还耍脾气?你看看外头天色,是什么钟点?又想一想,今天你回来时,姜家堡是什么场景?让你清净这几个钟头,已经是人家很体谅你了,难道还要不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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