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护兵们也下马,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去处,犯不着白雪岚劳神。
张大胜原跟着伙伴们一起,要把马车上的货物卸下来,却被白雪岚叫住了,吩咐说,「你把冷小姐护送到她母亲那去。」
张大胜是从白家这边调派到首都的,白家的事多少了解一些,知道冷宁芳的母亲是一直跟着她大哥家里住的,点头说,「是。我这就把冷小姐送过去大司令宅子里。」
说着,便接着冷宁芳去了。
孙副官本想讨这个差事,不想白雪岚断然安排了张大胜,明白这是总长表示现在需要自己这个副官了,便暂时不去想冷宁芳,走到白雪岚身前听吩咐。
白雪岚也不必吩咐什么,见两个副官都在跟前,就转身往大门里走。两个副官自然亦步亦趋的跟随进去。
听差和丫环们引路的引路,跟随的跟随,也是一大团的围着白雪岚移动,这般前呼后拥的景象,俨然是一出贾宝玉归府的热闹戏了。
白雪岚进了两进门,见还是许多人簇拥,笑道,「都散了。这是我自己家,还怕我迷路不成?」
众人都知道他性情的,所以他虽然是露着笑容,也不敢啰嗦,赶紧地都散去了。
白雪岚这才再往里走,沿着一道回廊,进了一道月亮门,便是一个精致的小花园。花园尽头,一位服饰华美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外阶上。
白雪岚往前快走两步,在阶下笑着叫了一声,「母亲。」
走到阶上,两手把妇人搀着。
宣怀风心忖,这一位,自然就是白雪岚的母亲白太太了,在她面前,可一点差错也不能犯,免得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孙副官并不上台阶,只是往前一步,恭敬地叫了一声,「太太。」
白太太是认得孙副官的,对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宣怀风不敢怠慢,学着孙副官,也往前一步,叫了一声,「太太。」
白太太也朝他点了点头,顿一下,问道,「这一位,是姓宣吗?」
宣怀风忽然听她向自己问话,而且听这语气,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人了,心脏狂跳了几下,努力镇定着,作出一个最冷静恭顺的态度,正经答道,「是的,太太。我姓宣。」
白太太便嗯了一声。
宣怀风从这个单音里,听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意味,不免更添了紧张,抬头想瞅瞅爱人的母亲脸上,是一种怎样的神态,不料一抬头,却撞上了白太太打量的目光。
妇人站在台阶上,看着宣怀风的视线,自然是居高临下的。
宣怀风和她的视线乍一对上,心扑腾一下,赶紧垂下了眼睛。
白雪岚搀着他母亲,笑着问,「母亲,你盯着我的副官,瞧得眼睛都不眨,是觉得他长得实在英俊吗?」
白太太说,「副官是辅佐长官做正事的,长得英俊不英俊,有什么关系?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出去这几年,并没有多大长进,做事还是一味的糊里糊涂。」
宣怀风听了,觉得她这是责怪的意思。
再往深一点想,恐怕还有别的含义。
脸便微微一白。
白雪岚却还是笑嘻嘻的,「好罢,我糊涂。母亲,不要站在风里了,我扶你到屋里去。」
白太太见儿子棱角分明的英气脸颊上,满布着笑容,很难再说责怪的话,何况游子远归,做亲娘的总是会打心底生出欢喜,于是不觉也微笑了,说,「是该到屋里去。屋子里,我给你藏了一份大礼。」
白雪岚正要问是什么大礼。
白太太对着身后的房门说,「韩小姐,你请出来罢。」
话音一落,韩未央从里面走出来,向白雪岚打了一个招呼道,「白总长,我今天又做了一次不速之客了。你恐怕要对我下逐客令?」
她在首都,常常爱穿洋装,显是一位摩登开放的现代女子。
今天却穿一套旗装,布料和手工自然还是上等的,但面料花色却朝素净的路子上走,特别显出东方女子的优雅含蓄来。
白雪岚骤然见了她,也有些愕然,片刻就恢复过来,笑着和她说,「为什么要下逐客令?韩小姐是我们白家的好朋友,你愿意来走一走,我是欢迎的。只是奇怪,韩小姐在首都忽然失踪,怎么在这里现了芳踪?」
白太太说,「人家到济南好几天了,每天都过来陪我说话。刚才听差来报告,说你到城门了,她马上就要告辞。我说,为什么告辞,现在的年轻男女,不都是光明正大的说话见面吗?何况我们白家和韩家……」
她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如果再向下说,小辈们大概要尴尬起来。
因此她说到这,便恰到好处地打住,望着儿子,意味深长的微笑。
白雪岚回了母亲一个微笑,然后稍转过头,也微笑地看着韩未央。他这种微笑,看起来是温柔和善的,但笑意一点也没有抵达眼底,瞧仔细了,便让人脊背里凉凉的。
韩未央明白,面前的男人是快被惹恼了,笑道,「伯母说这样的话,我以后真不敢来了。」
白太太说,「为什么不敢来?有我在这里,你别说来做客,就是在这里长住,也使得的。」
在白家长住,当然是指着韩未央做白家人的意思了。
白雪岚打个哈哈,「母亲,你真不怕冷。我们还要在风口站多久?」
白太太说,「你冷吗?我不冷。我盼着抱孙子,盼到心急如焚呢。」
白雪岚笑道,「难道我们站在这,光天化日的,就马上给您制造出一个孙子来?」
这个玩笑,他是故意开得很邪气的。
韩未央虽然是个新女性,豪爽大方惯了,但作为一个未嫁的女子,毕竟吃不消了,心想,再不离开,白雪岚真会闹出点事来,让自己当场下不了台,这又何必?于是笑道,「伯母,您刚才非要我留下,和白总长见一面。现在也算见过一面,我可要告辞了。」
白太太要留,韩未央再三不肯,说了改日再来拜访,便向白家母子告辞。
下了台阶,经过宣怀风身边,又低声说了一句,「宣副官,再会。」
宣怀风听着台阶上三人刚才一番交锋,早有些怔了,韩未央和他说话,他并没有留心,等回过神来,要回一句时,韩未央已经翩然去了。
再抬头看时,白雪岚搀扶着母亲,正走进屋子里去。
第五十三章
宣怀风不晓得白家的规矩,这时候是该回避,还是仍该跟了进去?按刚才的情形,白雪岚的母亲对于自己,是已表现出一些不满意了,如果再擅自行动,恐怕更增加对方的恶感。
正踌躇着,有人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孙副官低声问,「怎么站着不动?只是小小一个下马威,并没对你真的如何,你这就怯了吗?快和我一起进去罢。」
说着,领着宣怀风走上台阶,走进门里。
那屋子是个布置精巧的客厅,孙副官并没有太走到里头,到了门里,挨着墙边,垂手站了。宣怀风在这陌生地方,绝没有擅自做举动的想法,一分一毫都学着孙副官做了,也垂手站着。
大家族的规矩,儿孙远游归来,都要给父母磕头。白雪岚搀白太太进来后,把白太太扶在一张太师椅里坐了,早有一个丫环拿了一个软垫上,摆在地上。
白雪岚跪在软垫里,对着白太太,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宣怀风在一旁看着,心里感概,这人在外头,可说是无法无天了,原来到了父母跟前,也是会变得很规矩的。
从白雪岚身上,想到自己身上。
心忖,儿子敬爱孝顺母亲,这是天经地义。我的母亲如果能坐在我面前,让我给她磕头,我就算把头给磕出几斤血来,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她死得那样早,我就是想给自己的母亲磕头,这个心愿,也是一辈子也无法达成的。
于是,对于白雪岚的父母双全,直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羡慕来。
白太太看着儿子在膝下,也用很慈爱的目光注视着,等白雪岚磕了头,连忙吩咐,「快起来。大冷天的,别把膝盖冻坏。」
唤身边的丫环去搀起少爷。
白雪岚哪用等人来搀,自己一下就起来了,拍拍膝盖上根本没有的灰,对白太太说,「母亲,我带了许多好东西孝敬您,您赶紧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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