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抿守在门外,没来由地一阵心惊肉跳。
旁边许多护兵看着,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贴着房门偷听。
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日,房门开了,展司令大步走出来,只当没瞧见他似的从他身边过去,风光赫赫地领着张副官和几个护兵走了。
宣怀抿立即回到病房里,又坐了床边,低头问,「刚才司令和你说什么呢?」
展露昭说,「我们叔侄说话,轮不到你管。狗拿耗子。」
说完,把眼睛冷冷闭上。
隔一会,又睁开眼睛,瞪着宣怀抿问,「你到白雪岚的公馆去闹事了?」
宣怀抿说,「没亲自去,叫范大傻子去的。警察厅不是东西,在里头拦着。」
展露昭问,「范大傻子去闹的时候,见着你哥哥没有?」
宣怀抿脸一绷,说,「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他见没见着我哥哥,和你有什么相干?就算他见着了,也不是你见着,你也没得可以得意的。」
展露昭说,「老子就得意,少他妈的和老子顶嘴。」
宣怀抿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砍了几刀,鼻子直冒出一股浓烈的酸味来。
他忍耐了一会,语气平静了些,低声说,「你受伤了,我不惹你。我给你擦身吧。」
展露昭说,「不擦身,老子兴致来了,你给老子吹一吹。」
宣怀抿怔了一下,猛地脸色大变,霍然站起来,说,「你是想着那个人,你下面就……就……」
他气得不轻,后面的话竟说不下去,一张脸庞,气成了紫红色,几乎渗出血来。
心里对他那哥哥的恨,已非世间之语可以形容。
若有什么法子可以把宣怀风这虚伪可恶的人给毁了,他是宁愿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去做到的!
第5章
洪福号终于当夜释放,回了西码头,林奇骏闻讯赶来,总算松了一口气,见着船长,和他说了两句,又问,「这一趟,没出什么特别的事吧。」
船长抹着汗说,「这是倒霉,让海关抽中咱们的船。一离开北码头,我就亲自下货仓看过了,这些海关的人都是雁过拔毛的,我检查到箱柜外封木条是松的,里面空了一处,估计他们顺走了不少东西,那普朗牌子的闹锺也少了几个。」
林奇骏说,「闹锺值什么,随他们拿吧。」
这时大副到甲板上来向船长请示,林奇骏对船长说,「你去忙你的吧。」
自己则下了货仓,找到了七十三号箱柜。
看着箱柜外观完好,应该是未被海关检查的人注意到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虽然帮那些人的忙,运了不少次东西,但从来没有亲自见过,盯着那七十三号箱柜,眼睛闪烁着,忽然涌起一阵要打开来瞧瞧里面的冲动。
骤然背后铛地一声,吓得他心脏一停。
转过头去,却是一个水手提着一个铁桶下来,不小心撞在楼梯的铁扶手上,见少东家瞪着自己,赶紧下来把铁桶往角落一放,讪笑着赶紧走了。
受了一下虚惊,林奇骏那打开箱柜的冲动,已不翼而飞。
眼不见,心不烦,他和那些人的关系,恨不得立即砍断才好,如果打开了,看见了,和看见赃证有什么两样?日后有什么意外,不好推卸。
再说了,展露昭那样凶恶,他一定不喜欢自己碰他的货物的,没必要为了一点好奇,冒被这恶军阀往脑袋上打枪的风险。
林奇骏便把那七十三号箱柜抛之脑后,上了甲板,自去做自己的事。
广东军来人提货,自然就把那箱要命的东西提走了。
这时候展露昭刚醒,宣怀抿寸步不离,展司令又兴冲冲地跑医院去了,上头的人通通不在,倒也没有什么不便利的地方,因为这接货的事情,都由知道规矩的手下去办,分装、贩卖等,也早就知道如何进行了,无须赘言。
宣怀风夜里和白雪岚「微服」了一番,回到公馆里,心情好不沉重,一时间想到姐姐,十月怀胎,将为人母,本该是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无奈姐夫如此的不争气,日后这件丑事总要发作的,让他怎么忍心看他姐姐伤心?
一时间,又想起林奇骏,少年时那样温柔而有风度,有气量的人,怎么几年不见,就堕落到和毒贩勾结的地步?
回忆起从小同窗,游戏,家里装了电话,两人惊奇得很,一辈子第一通电话,就是彼此你听我的声音,我听你的声音,当时以为这真是千山万水,近如咫尺了。
偶尔又想,洪福号上亲眼所见,那一箱柜的海洛因是不用怀疑的了,但是否就确定林奇骏知情呢?只怕未必。
那远洋的船上,多少罅隙可寻,船上的船长、大副、二副,甚至水手,都是可能挟私的。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奇骏不知情,既是他的船,总少不了他的干系。
再说,那不是一小袋子东西,是整整一个箱柜,他做船主人,又有货物的记录,难道还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把一个箱柜都换了?
如果奇骏真是知情,那于国法,是无可饶恕的了。
宣怀风在汽车上,是打定了铁石心肠的主意的,犯了这样的事,没什么可犹豫,但人心毕竟不是铁石,纵有了主意,也免不了悲伤凝郁,躺到床上,更是思绪起伏,想了这样,又想那样,一颗心仿佛被谁用五指攥紧了。
白雪岚拉了电灯,看宣怀风两只幽黑明亮的眼睛,在枕边睁得大大的,一只胳膊搂了宣怀风,低声说,「别多想了,早知道你这样,我也不带你去码头。听话,闭上眼睛睡吧。」
这总长大人做贼心虚,满怀里抱了软香,却罕见的老实,没提出任何令人脸红的要求,规规矩矩地睡了。
次日起来,白雪岚搬着枕边人下巴一看,宣怀风眼皮微肿,不大精神,皱眉问,「你昨晚没睡好吗?」
宣怀风说,「睡一会,醒一会。无妨,我今晚早点睡吧。」
白雪岚听他声音,竟也有些沙哑,吃惊道,「不好,恐怕是生病了。我叫医生来。」
宣怀风勉强笑道,「睡不好,也是人之常情,你别太大惊小怪,不必叫医生。」
白雪岚说,「宁可大惊小怪。」
摇铃叫了一个听差来,要他打电话,要金德尔医生立即就来。
不一会,听差回来,向白雪岚请示说,「总长,你说的那位金德尔医生,刚好出诊去了,不能当下就来。不过他们说,金德尔医生有一位诊所的伙伴,也是一个洋医生,名字叫纳普的,医术很高明,他是现在就能坐汽车过来的。是否请他过来呢?」
白雪岚思忖着,能和金德尔同开诊所的人,想必不太差,说,「那就请这一位。」
听差仍站着不动,报告说,「这位纳普医生,出诊一趟,诊金是六十块,另要给五块钱的车马费。」
白雪岚气笑道,「我还在乎这几十块钱?你这胡涂虫,快请他来。」
过了大半个锺头,那位纳普医生便坐着漂亮的小汽车到了,被管家领到屋里头来。
宣怀风已经下床洗漱,换了家常衣服,他本不想无端去请个医生来家里,只是拗不过白雪岚,既然医生到了,也只能礼貌招呼着。
纳普医生和他们风度翩翩地握了手,用生硬的中国话问,「哪一个?不舒服?」
白雪岚指着宣怀风说,「这一位,宣副官。」
纳普医生和金德尔医生是一个诊所的,早听过金德尔医生许多讲述,听见是海关总长的公馆的,也猜到又是那位俊美的中国副官要看医生了,这位白总长,外貌很有气质,但人很霸道,而且非常的大惊小怪,总疑神疑鬼,有时候几乎是不讲道理的。
医生得了伙伴这一番经验,再一看宣怀风,只是神色里有一点疲惫,心里先就有了定论。
如果在其它病人那里,他一般是直说无碍,收了诊金和车马费走人。
不过根据金德尔所述,纳普医生明白这站在一旁的白总长,是需要好好敷衍的,心里虽不以为然,却还是作出一副认真严肃而小心翼翼的态度来,请宣怀风坐下,装模作样地给他检查了好大一番,又询问近况,「最近,忙吗?」
白雪岚插进来说,「很忙,昨天还吹了夜风。」
纳普医生说,「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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