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听着这一声声的妈妈,孟潮产生了一种拥有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的,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心跳得很快,源于假象即将被撕开,美好的事物终将倾覆的恐慌。而之前被他刻意回避的灰暗地带,正一点一点地显山露水,向他围拢过来。
孟潮问安何是什么时候被卖到山村,又问他为什么会得心脏病。
安何迷迷糊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医生说,可能是外界因素造成的,也可能是先天的,就是父母遗传……”
察觉到孟潮握着他的手收紧,安何安抚般地拍了拍他。
“没事啦。”他告诉孟潮,“没事啦,现在它很健康,你听——”
安何拉着孟潮的手放在自己左胸。
扑通——扑通——
“像不像在喊,哥哥,哥哥。”
安何羞得抬不起头,却还紧紧抓着孟潮的手,试图通过血液和皮肤传递。
你听,每一声都在说,哥哥,我好喜欢你。
后来安何曾不止一次后悔没有把心声付诸言语。
人心尚且隔着肚皮,没说出口的话,又有谁能听得清?
不过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发现孟潮开始疏远他,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冷淡。
孟潮开始不接安何的电话,偶尔接起来也只是淡淡一句“在忙”,也不说多久忙完,什么时候可以再打过去。
安何本就听话,孟潮不让他联系他就不再打电话,乖乖等在家里。
一等就是许多个东升西落过去,挂历上又添无数道斜杠,迟钝如安何才察觉到孟潮是在躲他。
如同过山车爬升到顶点突然俯冲而下——毫无预兆,没有缓冲,心脏还悬吊在最高处,身体却已经坠入谷底。
安何茫然极了。
他为什么要躲我?
是因为没钱了吗,安何想,可是我说了可以不要钱的。
那么就是腻了,或者喜欢上别人?可是从喜欢到不喜欢的过程,怎么可以这样快?
他们明明刚确认心意。
又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
安何给孟岚打电话,孟岚说家中一切都好,然后问安何有没有空,一起出来喝茶。
“不是我想喝,那天喝完茶之后我妈就总念叨你,我是替她约你呢。”孟岚说。
安何不擅长拒绝,加上存着亲近孟潮家人的心思,到底答应了。
孟母和上回一样,对他亲切和蔼,一面往他碗里夹菜一面问他几岁,生日是几月。
听到安何说二十一岁,孟母眼睛一亮,又在听说他的生日在一月份,眼神顿时暗下去。
安何没有告诉她这个生日是养父母随便填的。他忽然想到孟潮的生日被安排在自己生日的前一天,便告诉孟母:“我和孟哥……孟潮也是朋友,他现在有生日了。”
临分别前,安何还不忘提醒:“就在下个月,阿姨您千万要记得给他过生日啊。”
误打误撞办成另一桩好事,安何很高兴。他想打电话,怕孟潮不接,便改发微信,贴一个嘴角咧到耳朵根的笑脸表情。
晚上孟潮回来了,喝得醉醺醺。
安何把他安置在床上,挤了热毛巾给他擦脸,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
孟潮含糊地“嗯”一声,安何立刻点头:“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哥哥没有喜欢上别人,也不是故意不理我。
半夜,安何被钻入睡衣里肆虐的手弄醒。
他顺从地张开腿,手臂挂在孟潮脖颈,小声央求:“轻一点……会疼。”
回应他的是孟潮的一声轻笑:“疼?”
压在身上的重量撤离,安何睁开眼,看见孟潮坐在床边,面对窗户,窗帘缝隙漏进来一道狭长的光束,落在他身上是霜的颜色。
“能有多疼?”声音也浸霜似的冷,孟潮问,“比我还疼吗?”
安何刚从梦中醒来,大脑尚未完全复工,听不懂奇怪的问题。
他只觉得孟潮很需要他,于是伸出手,去拉孟潮垂在床沿的手。
孟潮动了一下,没躲开,索性任由他拉着。
“哪里疼啊?”安何说,“我帮你揉揉。”
孟潮却调转话题:“今天出去了?”
“嗯。”说到这个安何就开心,“吃了好吃的,还见到了你妈妈。”
“我妈妈?”孟潮又笑一声,“她不是我妈妈。”
没等安何弄懂这句话的含义,孟潮问:“你想不想找到自己的妈妈?”
“想啊。”安何回答,“怎么会不想。”
他是被拐卖,又不是被抛弃。他的亲生母亲,一定也很想他。
天快亮的时候,两人终究是做了。
隔了太久的关系,起初的时候,安何有一种灵魂也被生生劈成两半的错觉,一半流着泪喊疼,仿佛再多一点就要毙命于此,另一半沉迷被占有,叫嚣着还可以承受更多。
孟潮在床上向来不够温柔,这次连调情的浑话都吝啬给予。
安何被撞到床角,抖抖索索地问:“我刚才,是啊、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孟潮伏在安何身上,深喘一口气,“你是无辜的。”
他弯着唇角,却好像在哭。
他说:“错的是我。”
很久以后,安何才意识到那天的孟潮,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也明白了那份被留在床头的亲子鉴定报告书,不是无心,而是孟潮故意。
他在逼迫安何做出选择。
而选择的代价,已经在那场既欢愉又煎熬的情事中被言明。
彼时的安何神志昏聩,听到孟潮的问题,下意识反问:“就不能,都要吗?”
“不能。”孟潮的回答堪称冷酷无情,“妈妈和哥哥,只能选一个。”
即便认为不可能发生这样离奇的事,安何仍然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学孟潮转移话题,仰起脸去够孟潮的唇,却被孟潮扣住脖颈摁回去,警告他:“不准作弊。”
安何被拿捏惯了,即便委屈,也不懂反抗,不会生气。
他只好试着做假设,以获取能帮他正确判断的信息:“如果,如果我选妈妈,会怎么样?”
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量一霎静止,忽而又发狠般地随着重力迅速下坠。安何难以承受地拱起身体,喉咙里逸出破碎的声音。
等他落回原地,孟潮俯身,唇贴着他嘴角,用眷恋的语气说着近乎威胁的话:“那么,这将是哥哥最后一次操你。”
作者有话说:
可能还要两章才能完结,俺尽快
第74章 番外4:软柿子⑤(孟潮x安何)
那晚之后,孟潮再也没有回去。
安何一连数天不给他答案,或许还在犹豫,又或许和他一样,无从抉择。
拿到亲子鉴定报告的当天,孟潮买了盒烟,在办公室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
他戒烟许多年,起初有些不习惯,呛得一直咳嗽。
让他想起十来岁时学抽烟的契机,是听到学校里的同学在背后议论他,说他明明不是孟家人,倒是会摆少爷架子,要是真少爷还在,哪容他这个假少爷作威作福。
当时孟潮唯恐理解错,还翻成语字典查了下“作威作福”的意思。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孤儿院领养的事情并非从孟家人口中传出。
毕竟大家都长了眼睛——孟家从上到下都是线条柔和的温软长相,唯独出了他一个五官深刻的浓颜系。孟家书香世家,文学音乐绘画总要喜欢一门艺术,唯有孟潮,看书必犯困,起笔鬼画符,钢琴弹得一般,砸琴倒是干脆。
最早曾有传言说孟潮是孟家老爷在外面的女人生的,孟父何等高风亮节,哪能容忍此等污蔑,某次聚餐时当着众人的面澄清说孟潮并非私生子。
通过排除法佐证猜测,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孟家的长子孟潮是收养的,和孟家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抽完烟,孟潮在洗手的时候看了下镜子,确实一点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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