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恍神,眼前浮现另一张面孔——巴掌脸,弧度流畅的轮廓,小却丰润的唇,小狗一样的下垂眼。
继承了孟父孟母的所有显性特征,甚至没必要去做亲子鉴定。
孟潮对着镜子笑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以假乱真,但自取其辱的事,这些年还真没少做。
傍晚回孟家主宅,孟岚闻到他一身烟味,嫌弃地捏鼻子:“居然让我吸二手烟,讨厌。”
孟潮说席与风抽了十几年,孟岚非常双标地耸肩:“可他抽烟帅啊。”
用餐前,孟岚把孟潮拉到外面走廊角落,问他:“今年春节你在哪儿过?”
孟潮问:“有区别吗?”
“有啊。”孟岚说,“今年不是有嫂子了吗?”
孟潮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嫂子指的是安何。
年后孟岚结婚,这阵子她心情很好,甚至帮孟潮出主意,让他在婚礼前后向父母坦白男嫂子的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不定你一开口爸妈就答应了呢。”孟岚说。
如果这个主意出在半个月前,孟潮说不定真会考虑。
现在的他只能一口否决:“他们不会答应。”
正因为知道不会答应,所以才要逼安何做决定。
餐桌上,孟潮摸出手机低头看一眼,没有新消息。
孟母瞧见他心不在焉,发话道:“听说最近公司里忙,辛苦了。我让刘妈每天都煲汤,你记得回来喝。”
孟潮愣了下,方又拿起筷子,“嗯”了一声。
不是察觉不到孟母对他的关心,也知道这关心多半出于愧疚。
当年孟泽走丢,孟母情绪崩溃之下,曾抱怨过孟潮,甚至和外人一样,怀疑过他是故意。
其实这些年,孟潮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孟泽真的回来了,他该怎么办。
他理智地规划着——
我要善待他,把最好的都给他,并且和他保持距离,不让他怀疑我的动机。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能够帮我澄清当年的事。
毕竟我从未存心把他弄丢。
然而人只能在祸不及自身的时候维持理智。
任孟潮做足准备,计划到每一个细节和转折,也无法预料事情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在这之前,他不再从安何身上寻找安慰,他想给安何一份全心全意。
他甚至曾庆幸,他们俩不是同一个人。
结果就是,在他挥别过去抬首向前的时候,老天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这年的春节在二月初。
阳历1月20号,孟潮被母亲喊回家。
进门时家中一片宁静祥和,父母围坐案几旁喝茶,孟岚在厨房向刘妈学做菜,时而传出轻快笑声。
让孟潮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刀始终悬在头顶的惴惴感。
安何竟是到现在都没有做决定。
席间孟潮和父亲聊公司年底的收尾工作,孟岚打岔说:“好好吃饭,再谈工作没收饭碗。”
孟父笑着说那便不谈,孟母适时插话,对孟潮说:“明天也回家吃饭吧,听说是你的生日。”
半晌,孟潮才问:“您怎么知道?”
“是你那位姓安的朋友说的。”孟母笑着道,“他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记得给你过生日。”
“那他……没有跟您说别的吗?”
“别的?”
“你们近来有没有联系?”
“没有。我让孟岚去过几次电话,他都说没时间。”
说到这里,孟母很是遗憾,“我看到那孩子就觉得投缘,好像在哪里见过。以后如果有机会,不如把他带到家里来玩?”
晚上睡前,孟岚还打趣说:“妈妈都发话了,看样子把嫂子娶回家指日可待。”
孟潮扯了下唇角,无言以对。
夜里他做了个梦。
场景依然是黎明之前,小孩蹲在前方的空地上哭,身影在浓郁雾气中若隐若现。
这回没等到他走近,那小孩就站了起来,飞快地转身。
孟潮没看清他的脸,只看到他近乎怨恨的眼神。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他的声音像一柄尖刀,穿过迷雾锐利地刺过来,“你是不是,也希望我消失?”
孟潮在梦里不断说,不是的,不是的。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回来。
所以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我把自己绑在绞刑架上,等待你的审判。
可是1月21号过去,22号也过去。
除夕,春节……直到天气变暖,安何也没出现。
孟潮耐心告罄,回到自己在外面的住处,安何已经不在。厨房收拾得像没人用过,窗帘紧闭,衣柜空了一半,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把两人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均无果,打电话也始终占线,孟潮不得已,找到了把安何接出来的地方,如今只有江若在住的出租屋。
江若似乎刚拍完戏回到枫城,对孟潮仍是戒备加敌意,挡在门口不让进。
孟潮便自己推门挤进去,四处搜寻一圈没见到安何,江若理所当然地说:“他把东西都搬你那儿去了,还回这儿干吗?”
“那他有没有和你联系?”
“这话该我问你。”
江若问出什么事了,孟潮偏过头,看见安何房间的墙上有张年历。
他记得,安何在他俩住处的门后也贴了年历,过去一天就划掉一天,一直划到除夕。
他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你却反过来等我决定。
既然如此,既然迈出第一步的不是我就是你。
临走前,孟潮告诉江若:“他是孟家流落在外的真少爷,也是我……法律层面上的弟弟。”
似是听到远方传来的声音,距离枫城两千多公里的一块农田里,正在犁地的安何莫名打了个喷嚏。
按说枫城以南天气应该愈发温暖,可安何却极少在枫城感冒。
或许是水土不服吧,他想,毕竟枫城才是我的家。
收拾好工具往回走的路上,安何开机刷朋友圈。
江若在三分钟前发了张“麻了彻底麻了”的柴犬表情包,似在表达对他“离家出走”的无语,安何屏息划过,唯恐手滑点赞。
往下翻,孟岚发的好像是同一只狗,不同的是那狗眼眶含泪,头顶一行字——只是沙子进眼睛了。
孟岚和席与风解除婚约的事,安何是知道的。
他的“避世”决心并不彻底,一天最多23小时关机,空闲时蹑手蹑脚打开,瞧瞧是否有人联系。
那天半夜他刚开机,孟岚的语音通话就跳了出来,安何一个手抖按下接通,退出已经来不及。
“他要退婚,他竟然要跟我退婚!”电话里的孟岚歇斯底里,“那个男的究竟哪里好,他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安何尽力安慰:“你们都很好,可是喜欢这种事不讲道理,他不会因为你也很好就喜欢你啊。”
孟岚要崩溃了:“那我该怎么办?”
安何感情经历有限,只能想到:“努力忘记他吧。”
虽然真的很难。
第二天是个晴天。
播种之前,安何在耕完的土壤里加了基肥,然后一面撒种子,一面念念有词——
这颗给江哥,这颗给阿爸阿妈,再放一颗大的在孟家门口,替他孝敬亲爸亲妈。
家里的瓦房已经盖好,阿妈说了,以后卖西瓜的钱都给他娶媳妇用。
安何站在田埂上,望向远处蓝天白云下的瓦房,心想不知他会不会喜欢这里。
晚上隔壁孙大爷的儿子娶亲办酒,安何跟阿爸一起去出礼,一边被满桌乡亲围着夸,一边塞了满嘴盐水煮大虾。
散席时忙了一晚上的孙大爷亲自送到门口,又是一顿夸:“咱们村出去的年轻人,数小安最出息,才几年啊就给家里盖了这么大的房子,以后你们老两口可享福咯!”
安何听得脸热,在心里说——您是不知道,我还欠着三十万外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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