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跑了——”苏沉跟羽绒服滚成一团,呜呜抗议:“我要回去睡觉!!睡觉!!”
亲爹蹲在旁边,跟戳蘑菇一样戳着玩,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
“早啊小蒋。”
苏沉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起来,后者轻飘飘看了一眼,跟他父母点头致意,继续跑到前面去了。
苏沉受到了莫大的冒犯:!!!!
“他过来你们怎么不跟我说!”
“你这不是在地上赖着嘛,”梁谷云如实道:“我们两把你扛起来不成?”
“他全都看见了?”
“看见了。”
“我讨厌他!!”
苏峻峰忍着没笑,一手捂着嘴道:“人家会理解的,你还小。”
“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这条路跑步了!!”
小朋友的自尊心还是很可怕的。
从那之后,苏沉每天早上靠走都要走完八百米,坚决不给落人话柄的机会。
蒋麓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这小孩也就是个刚认识的同事,没事嘲讽他干嘛。
但他每天去食堂的时候,都会感觉到某个十岁小孩的瞪视。
蒋麓:……?
我身上烟味这么呛人?隔五十米你也闻得到?
你是狗鼻子吧。
开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有贴身裁缝来量了尺寸再三修整多件戏袍的尺寸,越来越多的生面孔推着行李箱浩浩荡荡的来到酒店。
这个剧组像个郊外小镇,变得秘密又热闹。
十月十六日当天,所有人按规矩洗漱整齐,以导演为中心站在开机横幅的两侧。
数架摄影机摆在中间用红布盖好,上面还缀着喜事用的大红花。
而在剧组成员的对面,则是关帝像、红高烛、烤猪头,以及水果糕点的数碟贡品。
上好白酒今日也被启了封盖,用以敬神。
铜香炉已是烟雾缭绕,由卜愿导演首敬第一炷香,按身份逐序前去敬香。
剧组投资不菲,用的线香也是粗重华丽。
待数十人轮流敬拜呈香,偌大铜炉已被敬的满满当当,烟火昌盛。
苏沉先前过年的时候都没见过卤猪头,今天敬香的时候默默努力不要和它对视。
好大的猪头……有点吓人。
等他回到队伍里,蒋麓平视前方,继续看舅舅他们执行开机仪式,笑声还是出卖了内心。
“噗嗤。”
苏沉:……!!
你什么都没看到!
敬到一半,天上下起绵绵细雨。
制片人率先注意到这一点,兴奋地高高伸手去接。
“下小雨了!下小雨了!”
“遇水则发啊,”旁边有人捧场道:“卜导这回要来一票大的,肯定大红特红,红到发紫了!”
“老天爷都给面子了,你们看!”
卜愿老成持重,并不说话,但眼里也扬了笑意。
蒋麓站得无聊,又小声同苏沉说话。
他们两个主演在这群人里像两棵盆景,杵在那一杵就是一天,敬完香之后百无聊赖。
“你想过你红遍全国以后的样子吗?”
蒋麓有意逗他,压低嗓子道:“以后就是上厕所,都会有几十个人堵在你厕所门口,把纸从门缝里伸过来要签名。”
苏沉脸色微微发白:“你骗人。”
“你的电话一天到晚会响个不停,换多少个号码都没用。”
“有人为了跟你见面,跟你说话,甚至会偷偷躲到你家的橱柜里面!”
“还有啊……”
卜老爷子刚好走过来,神态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饿了吗,还有半个小时就好了。”
“蒋麓哥他吓唬我!”苏沉立刻告状:“爷爷帮我!”
老爷子予以对视。
蒋麓被盯的后背发凉,把头别到一边:“知道了。”
切,不好玩。
第12章
第一场戏,拍的是先帝寿宴,忽传杀令。
按着宫里的规矩,皇帝的万岁寿节普天同庆,宫外休沐一日,宫内歌舞不断。
熙延帝重用昏庸狐媚之臣,素日沉浸于声色犬马,遇到这样的日子更是大操大办,极尽豪奢。
按着安排,他在午时与宠臣重臣宴饮,晚上再开家宴,难得与阖宫上下的妃嫔子嗣相聚一堂。
虽然要拍正午,实际剧组在八点就准备好了道具布景,预备从上午日出拍到下午四点及至黄昏。
苏沉躲在片场一隅,好奇他们会如何安排。
为了表现盛宴的铺张浪费,单是家畜鲜鱼便提前租借来了许多。
数百只鸭子源源不断地送入御膳房,鲜鳝活鲤更有上千尾,由标致宫女双手捧着头顶竹筒娉婷相送。
鲜果糕盘宛皆如琳琅珠玉一般,糖塔被吹捏作出龙凤呈祥的吉利形兆,更有涂抹金漆的许多糯米元宝铺洒满堂,其中还混了好几个真金嵌宝的赏赐,引得大臣们争相抢咬。
熙延帝戏份很少,但也特意请了履历极为漂亮的老演员谭倪过来。
六十五岁的人,虽是发染鬓白,但仍是眼眉极浓,看着多情恣意。
即便演昏君,也是别有一番气韵的独特昏君。
高处机械臂自御膳房拍到虹鹤廷,伴随着信号灯亮起,美人扬袖歌舞,琵琶玉笛振声,现场满目皆是虹光般的袖浪笙歌,白日里锦绣银丝灯笼缀了漫天,没有一处不是璀璨脱俗。
镜头自廷前流水移入浸酒龙袍,帝王酒意酣畅,笑而忘言,臣子们更是贺声不断,恭维连连。
几条下来拍的一气呵成,好是顺畅。
“朕,自今日起年逾六十五,”他凤眼微开,似笑未笑:“听着,像是该死了的年纪。”
宠臣们原先还满脸笑意,也是习惯了这暴君的突然发难,立马酒杯惊落,扑地告罪。
“陛下享寿千秋万代,何来此言!”
“臣惶恐,陛下若有不快尽可发难赐死,切勿拿寿数开这等玩笑!”
熙延帝自被母后扶持着夺宫上位之后便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连亲生儿女都杀了好几个,如今像是真活腻了年纪,来玩更真的了。
“你们觉得,朕是在戏言?”
他的声音还含着酒意,却听着让人彻骨发寒,恨不得把头都埋进玉砖里。
“臣不敢!”
“臣下敬听圣言!”
白发老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挽袖自酒池里自舀一杯,走向满廷跪臣。
没有人猜到他要做什么,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吓得发抖。
更为讽刺的是,舞姬歌伎无人敢停,继续战战兢兢地奏吉祥喜庆之乐,显得这般场景更加诡怖荒谬。
“他演的好好,”蒋麓俯身低声道:“这一幕是原著里没有的,全靠他自己理解。”
苏沉被身后突然出现的蒋麓吓一跳,条件反射翻了一遍初稿剧本,又去翻随身携带的第一部小说。
厚厚的两本文稿如今都添了不少笔记标注,相互对照着记录表演重点,圈画台词,是他随身必带的课本。
没有,真的没有。
倪爷爷是打算做什么?
青铜三角杯上雕龙琢鸾,独为天子所有。
它此刻盛满了琼色酒液,随着摇晃身形四溢而出。
“喝。”老皇帝像是又醉了,声音含混道:“朕赐众卿……天宫好酒。”
他扬起手腕,任酒液在空中划出锐利弧线,一一浇过每一个人的冠帽官袍。
有人惊恐抬头,更是被浇了满脸。
老人略一抬手,有太监手捧金卷快步而来。
“宣。”
“宣赐酒之臣,爵升二等,赐金百两!”
“宣赐酒之臣,官加一品,赐宅千顷!”
众人如梦初醒,慌忙叩头谢恩。
“琼浆玉露好喝至极,臣等谢恩!”
“陛下宅心仁厚,亲赐良酒,好喝,好喝至极!!”
苏沉看得呼吸停滞,扭头小声道:“我以为剧本里的赐酒是端过去给他们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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