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华袍,手上还戴着元锦的扳指,长发垂在肩前,闷头算鸡兔同笼到底谁是谁的脚。
忽然有女声一旁笑起来,很有礼貌地开口道:“小朋友,可以拍一张你写作业的照片吗?”
苏沉抬头去看,瞧见一个穿斑马纹小西装的女人站在他不远处,模样看着很陌生,戴着墨镜也看不清脸。
都要收戏了,还有新演员过来?
也许是谁家家属……?
隋姐小声提醒道:“这位是导演的朋友,陈沉教授,她是过来探班的。”
卜导刚好下了导演椅喝茶放松,看见陈沉在这,快步过来握手打招呼。
“你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啊!”
“来沉沉,我介绍一下——诶?你们都是沉沉哈?”
女人摘下墨镜,略有些惊讶:“巧了,我妈妈喜欢沉香,特意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你也是?”
“不是,”苏沉笑得有些害羞:“我是早产儿,出生时才五六斤,姥姥给我起了名字,说沉点才好。”
“咱们仨合个影,”卜导演对老朋友一向热情,拉着他们拍了好几张,还有意介绍:“这位是美国知名大学的教授,之前是我有一部剧的顾问,将来啊,你搞不好要做她的学生!”
“也可以来做我的演员,”陈沉半开玩笑道:“万一我以后当导演了呢?”
“好,到时候我第一个来捧场!”卜老爷子哈哈大笑。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仅有导演的各个朋友过来探班,演员也有很多家属过来探望纪念,抓住最后的机会和喜欢的角色合影。
苏沉爸妈提前一天请好了假,也是特意过来帮他收拾行李,陪他一起回家。
夺宫戏从凌晨两点拍到日出,又从日出拍到快要日落,像漫长马拉松的最后一程。
苏沉原本以为,杀青戏会来得突然仓促,让他没有太多心理准备。
真在一旁候整天的场,忐忑兴奋的心情也被磋磨来去,最后只剩下‘到底什么时候能杀青’这一个念头。
远处枪矛相击声乍起乍落,演员身系威亚飞来打去,不时还有人身受重击猝然倒下,一趟戏翻来覆去的演。
直到导演隔着大喇叭喊了声过,场内场外所有人同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化妆师给元锦补个妆,换场景了!最后一幕!!”
大伙儿都精神起来,簇拥着苏沉去演第一部的最后一场戏。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
“我马上能回老家了呜呜呜!”
“想想还有点舍不得啊……”
苏沉一路往前走,偶然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
偌大班底都围绕着他的左右。
摄影,录音,布景,化妆,场务……
台前幕后几百个人一起努力了半年了,终于等来了今天。
放假了,马上就要下班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妆造完毕以后坐在乾元殿前,等待姬龄的到来。
马蹄声渐行渐近,黄昏的灿烂光芒下,有少年踏马而来。
那人发上红缨犹如凤凰羽翎,恣意笑容很是轻狂。
“殿下——”
呼唤声飘扬在风里,散至宫中每一个角落。
侍人女婢皆是跪伏不敢言,空旷宫廷里回声阵阵。
“洪党伏诛,万事无虞!”
元锦坐在轮椅前,笑容浅淡。
小将军反身下马,战袍脸颊皆沾着热血。
他缓缓跪在他的面前,伏身以示效忠。
“至此之后,便该尊称一声陛下了。”
元锦倾身向前,轻声开口。
“将军辛苦。”
姬龄大笑一声,已是累极,一翻身躺在积雪与黄昏里。
他长发散开,战甲映着寒光。
两个少年一坐一躺,在宫庭前落影悠长。
镜头一路拉远,宫门逐一合闭,朱红宫墙在飞雪里变得渺茫微小,直至消失在山河万象里。
“卡!过了!”
话音一落,礼花爆竹同时燃起,焰火砰砰几声飞至高处。
漫天小彩纸被礼炮喷得到处都是,金粉红花四处飘落,天幕亦变得好似万花筒一般。
“恭喜杀青!!”
“杀青啦——”
“啊啊啊啊!!!”
苏沉在尖叫欢笑声里把蒋麓从人工雪堆里拉起来,帮他拍身上纸屑拟作的飞雪。
有工作人员快步送上超大花束,让两个小演员抱了满怀。
所有人都如过年般欢呼雀跃,大伙儿在烟花下合影拥抱,不少人红了眼睛。
“要再见啦。”
“沉沉记得想我哦!!”
“很开心这次的合作,期待第二部~!”
苏沉和每一个认识或陌生的面孔握手致谢,一整晚几乎没离开过闪光灯。
他像是迎来人生里的第一次大学假期,感觉仍像是在做梦。
剧组收拾撤离的时间给了三天,不仅仅是酒店里许多房间会空置下来,由酒店帮着看管清理,基地里许多场景也要拉上油布与防尘罩,如同暂时被时间尘封一般。
开始时有多盛大,离别时就有多恍然。
有父母的陪伴,苏沉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把拼图和先前给元锦画的许多张草稿留在了那个房间里。
他摆放拼图画框的时候,特意跟爸妈讲过卜导演之前说过的话。
“你看,像我画的这个发冠,还有之前给元锦写的备忘录,那些将来都要烧掉。”苏沉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稿纸:“不过拼图不用烧,还好还好。”
梁谷云还在帮他叠枕巾,闻声怔了下,不确定道:“导演跟我们说的是,拼图好像也要烧掉。”
“哎?”苏沉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消化过来:“卜爷爷已经跟你们说过这件事了吗?”
“对的,”苏峻峰温和补充道:“老导演一路看护你半年,对你渐渐也了解了。”
“他说你这孩子心思细腻,太重感情,容易陷得太深。他之前特意私下跟我们讲过,这件事我们当父母的一定要帮忙监督,将来陪你一起走出去。”
苏沉学着葛导演的方式耸耸肩,做了个鬼脸表示妥协,惹得两个大人跟着笑起来。
去机场之前,他特意去找了一趟蒋麓。
“我要走啦,年末见。”
蒋麓抱着手靠墙瞧着他,半晌道:“是长高了点。”
苏沉很无奈:“我再过一年也要做初中生了好吗。”
“到时候我估计高二了,”蒋麓打了个哈欠:“回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乖小孩。”
苏沉本来想伸手抱抱他,一见这家伙还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三月了,春天也要到了。”他从包里掏出一卷东西,递给眼前的搭档:“拿着。”
蒋麓犹豫了一下,接了他给的礼物:“这是……”
“我画的风筝,是一只长尾燕子。”苏沉笑道:“我知道,你不一定会放风筝,把它挂起来也很好看。”
蒋麓当着他的面把风筝展开,看见活灵活现的黑尾燕子,一时沉默,不知道该回赠什么。
“先欠你一份,”他闷闷道:“回头见。”
“好,拜拜。”
从渚迁回到时都,只需要两个小时。
他的房间一尘不染,书桌上的本子都维持着离开前的样子。
不仅客厅内外都有五颜六色的气球漂浮着,还有小横幅用彩笔涂出来“欢迎沉沉宝贝回家”,仪式感十足。
苏沉推着箱子回家时,有种从异国留学再回来的时空错乱感。
“现在是三月,”他想了想道:“是不是快要开学了?”
“已经开学两个多星期了,”梁谷云笑起来:“接下来爸爸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继续接送你上学放学,当然如果你很累的话,咱们休息一会儿,不急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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