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僭越了。”
姬龄仍看着他的眼睛,五指握拢,迎抗着对方的杀意继续道:“陛下,如今四处有人值守。”
“臣等亦将死忠不叛。”
他凝视着旧时挚友的眼睛,不由得加重声音:“倘若得以病愈,自由行走……”
元锦抄起手中热茶猛掷而去,怒而打断:“放肆!”
帝王此刻已有逼视之态,气势骤然压制住面前的将军。
你再多说一句话,就是死。
姬龄没有躲,脸上都被杯盏撞出红痕。
缕金瓷盏滚落袍间,发出哐当声响。
“你真的想这样吗。”他放轻声音道:“元锦,你自己不觉得痛苦吗。”
此时此刻,姬龄看到的,仍是从前和他生死与共的太子元锦。
他们浴血执缰,一路自西南奔回京中,把无数险阻都斩在马下。
少了任何一个人的计谋和周旋,他们两人如今都已是乱葬岗的白骨。
元锦,过命的交情,不足让我对你说一句真话吗?
元锦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按在桌沿,按得骨节发白。
他清楚他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他们也许能推心置腹。
但如今他是帝王,他是臣子,何况还即将成婚,今后万事以姬家为先。
少年帝王喉头滚动,眼中寒意更深,再开口已有决绝之意。
“你在揣测朕?”
“我不敢揣测皇帝。”姬龄注视着他的眼睛:“但我担心我兄弟。”
“我会为他难过,为他两肋插刀。”
“我不想看见他像个废人一样整日坐在轮椅上,哪怕今后还有任何暗杀,也不值得——”
“什么值得?!”元锦吼了回去:“你好大的口气!”
不过是要行婚成家,今后自立门户!
不过是要得意而去,又来我这里炫耀什么?!
谁也不会留,我早就知道!
他反手抄起一本书册,重重掷在姬龄面前,响到啪的一声。
尖锐书籍直接砸在姬龄额侧,血迹随之淌下。
姬龄不躲不避,仍皱眉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从今往后,没有兄弟,只有君臣,是吗?
元锦,你到头来还是不肯信我。
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他的眼神触怒帝王,后者怒意更深,再度爆发。
“滚!”
他一把掀翻桌上所有布置,凌厉道:“滚出去!”
姬龄站起身,不再顾忌所谓臣子本分。
“元锦,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你能给我吗?”元锦怒极反笑:“听听你的口气——”
镜头外,卜导演再无打断,安静拍摄所有画面,看两个少年这么酣畅淋漓地演下去。
葛导演人都傻了,暗暗比了个大拇哥。
这才面壁思过十五分钟就反省到换了个人一样……
这该夸千里马还是夸伯乐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苏沉:麓哥你头还好吗对对对不起Q-Q
第42章
苏沉一从角色里缓过来, 立刻快步冲下台阶,去看蒋麓额前破开的伤口。
“麓哥——”他有点慌了,不敢让拇指碰到出血的地方:“酒精棉给我一下!”
刚才演戏时他太过投入, 没来得及注意甩书的角度。
助理训练有素地帮着处理细小伤口, 苏沉穿着龙袍仍在蒋麓身边转悠。
“你疼不疼啊。”
“对不起, 我没想到……”
蒋麓被关心的非常舒服。
面上没有显出来,但故意迟迟不说没事, 悄悄观察苏沉的表情。
他好在意我。
少年嘴角露了一分笑,语气反而故作冷淡。
“小伤而已。”
“我怕你留疤。”苏沉陷入懊恼:“早知道砸歪一点。”
“他哄你开心呢。”潮哥都看不下去了:“喏,血止住了, 他自己不手痒乱扣就不会有疤。”
蒋麓暗踩他一脚。
“哎哎哎,你们继续拍。”助理掉头就溜:“我不打搅了。”
苏沉看见导演那边的表情,知道自己这场戏是过了, 欢呼一声出去卸妆。
下班了!我要去睡觉!今天好累好累啊!!
蒋麓习惯性跟过去, 被化妆师往反方向按:“走了新郎官,换衣服去。”
蒋麓略有不满:“今天就拍?不是说后天吗。”
“这不是你和小陛下拍得太顺了,赶赶进度呗。”道具师已经在招呼大伙儿帮忙布置鞭炮喜字了, 忙里偷闲凑过来逗趣:“第一次结婚紧不紧张?”
蒋麓:“……”
这些对他而言只是个工作。
跟端盘子扫大街一样没有区别。
蒋麓临换衣服之前,回身又望一眼。
“苏沉呢?”他明显不太高兴:“叫他过来。”
潮哥当这祖宗是拍戏累了耍小脾气, 跟哄孩子似得糊弄过去。
“估计是卸妆喝水去了, 你先忙你的, 我等会叫他。”
蒋麓皱着眉看他一眼, 转身回了化妆棚。
结婚成家乃人生大事。
哪怕第一次是在年少,那也得在镜头前拜堂交杯,把功夫做足。
一切都是假的, 可越是假的, 好像越需要在人群里见到熟悉的人, 多求得几分安定。
换好喜袍之后,蒋麓坐回镜前,任由化妆师给他描画剑眉。
长发半束半放,眼眉一提便聚了俊气,正是翩翩风流少年郎。
蒋麓天生高挑修长,这身板穿着喜服更是显得华贵从容。
他很清楚,这场结婚的戏,他的父母都不会在场见证。
舅舅在,但舅舅永远在镜头之外,并不会和他有任何眼神的对接。
蒋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来由地想起刚才独坐侧殿的元锦。
难以言说的孤单再次涌起。
剧组早已提前准备过,现在骤然加快进度,也只是补贴几张喜字,四处洒些金纸喜糖之类,姬家府邸早已布置出喜庆热闹的氛围,群演也是一叫就到。
葛导演拿着台本引这对少年夫妻彩排流程,把接亲成婚的逐一步骤讲得头头是道。
郑棉虽然大蒋麓一岁,听得也是耳朵发红。
……比起臭着脸的蒋麓,她其实更喜欢沉沉一些,不过也仅是友情。
“哎,都渐渐进状态哈,”葛导演颇像在导演元旦晚会,一边跟他们确认行进路线,一边招呼着弦乐班子喜舞班子都张罗起来,一个人快掰成四个用:“新娘子多笑一笑,新郎官靠的跟她近点——近点!人家又不吃人!”
助理过来递纸巾擦汗,又被耳语询问。
“苏沉呢。”
“沉沉啊……”潮哥还真不清楚,摸着后脑勺道:“兴许回去了?”
蒋麓眸色微郁,不再说话。
他看见郑棉穿着金红嫁衣时,半分情窦初开的感觉都没有。
像是硬要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拴在一起,凑得越近心里越觉得违和。
蒋麓此刻心里并无一个确切的形象。
他只清楚,红帘下的不管是谁,都绝对不该是她。
“好,咱们最后走一次流程,这次群演跟上,都不用说台词哈,单纯排练四部分的走位!”
“注意擂鼓吹笙的不要挡住主演的机位!!鞭炮放的时候避开镜头,别炸着摄影师!”
“所有人回到原位准备!”
蒋麓翻身上马,视野骤然拔高。
他的视野穿越人群,忽然看见布景之外的白桦路。
已换回现代装扮的苏沉背对着他,和隋姐一起在往酒店的方向走。
苏沉下班之后心情大好,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乐得不行。
蒋麓长发披肩,身上喜服红的刺眼。
他屏了气,独自看向四面的镜头。
高竿上的信号灯由红转黄,新郎迎亲的车马踽踽而行,在热闹街市上穿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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