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从未看到姬龄开玩笑的坐上龙椅,也没看到过元锦放浪形骸的瘫在毯子上乱笑。
江隼和颜电前后执导剧组时,气氛都松动了很多,两位后继的导演也从未见过剧组先前严苛至极的气氛。
不合作直接开除,合同讲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儿戏。
老导演的规矩,是镜头对着的时候玩命的演,镜头没对着的时候,只要一秒穿着戏服,就一秒还是那个角色。
拍摄期间,可能有数十分钟的休息,可能有一两个小时要等待候场,但只要穿着戏服,只能静默着浸在对应的情绪状态里。
也正因如此,如今苏沉再以元锦的身份放松大笑,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圈椅时,连总编剧闻长琴都露出诧异的目光。
他们真的第一次见到这样元锦。
“太神奇了,”闻长琴喃喃道:“沉沉平时经常笑,但今天看见元锦对着镜头笑,我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反常,太反常了。
画面冲击感居然会这么清晰,她根本没有想到。
两人仍然穿着自己角色对应的衣服,像对照镜子一样教对方自己的举止特色。
自己看着另一个人努力模仿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温知幸甚至有些混乱,半开玩笑道下一部拍完自己搞不好要找个心理医生。
“元锦打量人,一般是从上往下扫视一眼,坐姿会非常直,”苏沉努力回忆自己的表演思路:“他是那种有侵略性的角色,而且偏霸道张扬,盯着你就是要让你不舒服。”
“我这个眼神对吗?”
“不对,还要更直接一点。”
“……直接?”
两人索性拿着笔记本演,密密麻麻记下对方的习惯点。
现在还只是开个头,估计后面几场大冲突戏演起来会难到炸。
颜电看到最后眼花缭乱,有点分不清谁是谁。
闻枫在一旁抱臂大笑:“你们几个心理医生拼团得了。”
“是啊,怎么也得打个八折!”
与此同时,蒋麓进了咖啡厅,由领班引到包厢里。
果真隔音良好,装潢品味上佳。
来的路上,蒋麓已经托人查过。
这个同龄人如今在时都已经有十余家资产,自己名下一个公司,同时还是另一家娱乐公司的核心股东之一。
……不可小觑。
说没有压力是假的。
蒋麓明年才高考,日常把片酬交给母亲保管,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剧组里,很少动过这些念头。
他在见到裴如也本人之前,已觉得两人有几分差距,更明白舅舅把这个人介绍给自己的用意。
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时间指向下午两点整,门被敲响两声。
“进。”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他穿着Oversize的宽松外套,颈间银链闪烁生光。
偏长的尾发被束在脑后,整个人泛着一种流畅而锐利的美感。
两人相对而坐,服务生上了两杯拿铁以后快速关门离开。
“第一次见,也不用客套很多。”
“嗯,直接开始吧。”
“卜老从中牵线,用意之一,是在找一个双赢的可能。”
男人注视着他,平稳开口:“我这次回国,是想做一套娱乐圈的完整产业链。”
“从艺人培训、出道巡演,到短视频和直播传播,构筑出业内的整个生态。”
“如果你把投资押在我这边,今后获益会非常可观。”
蒋麓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现在的确是电视剧的黄金时代,但之后爆火的娱乐是什么,只有明眼人才会提前预知。
他不会贸然下注,之后会慎重考虑。
“用意之二,是拜托我和你聊聊,怎么守住家产。”
蒋麓身体前倾,咀嚼他的用词:“……守?”
“听起来,有这么凶险?”
裴如也注视着他,微微颔首。
“未来,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凶险。”
“你拥有的越多,失去的风险也就越大。”
在你朦胧觉察之前,世间暗流涌动从未停歇。
在你拥有野心之后,更能看见百般无常。
这才是成年后生活的常态。
第96章
苏沉再遇到蒋麓, 是在自助早餐厅里。
他端着豆浆油条站在大师傅旁边,看他如何炸出篮球大的麻团,蒋麓很自然地端了碗牛肉面, 和他并肩围观。
苏沉瞧了蒋麓一眼, 后者精神劲很足, 还梳了个油头。
“去时都听了些什么?”
“经营投资之类的,”蒋麓痞笑:“跟这哥们研究着怎么赚钱。”
苏沉把目光移回不断膨胀的芝麻麻团上, 伸过碟子让大师傅夹给自己。
“分一半给我呗。”
“不给。”
今天要拍他和蒋麓的最后一场对手戏,并不轻松。
元锦复活不久后,秘密派姬龄去海昉国偷了一样东西。
——波儿羊。
这羊四肢短小, 肥硕鲜嫩,是独产自异国的奇珍异种,天生只吃海边藻草, 还能游泳。
虽然皮毛并不光泽, 但肉质弹牙,又很喜欢踩着浪波嬉闹,被当地人叫做‘波儿’。
原本这种羊被当作珍宝, 只供权贵私下享用,贱籍不得买卖, 却被万曜之派去的人找渠道买了几只。
他们圈养后试了又试, 发现这羊确实不吃常规的牧草, 像是长了副不同于其他牲畜的肠胃, 只肯吃水藻水草。
万曜之不信这个邪,仗着船运过密,又搜罗来本国的各类植物, 找这羊到底还能靠什么养活。
答案竟然是蒲公英。
海国蒲公英很少, 当地人只把它们当作少用的药物, 也没想过喂羊吃这个。
可万曜之试过之后,发觉这羊不仅喜欢吃蒲公英,而且还能增产增肥,快速下崽。
她秘密购置圈养了大批波尔羊,要蒙混过当地官差的巡查,托姬龄把数船羊送回皇都。
早先姬龄在元锦这收到消息,听得哭笑不得。
我复活你是为了这个?
行吧行吧,去就去。
他假扮瓷商,把船底留出夹层空腔,用厚重香料混合青瓷封了多层,接缝处全用细绸软棉铺好,美其名曰怕瓷器碰了碎了。
羊藏在深处,声音被里外堵好,气味也被香料一概掩盖,船队就这么过了重重关卡远渡回国。
海人耽于享乐,自然不知如何豢养肉料这样好的羊种。
凭国内满原的蒲公英,往后恐怕不少穷人都能吃到一口好肉。
姬龄上能做将军统领千军,下能做牧羊人招摇过市。
但他没有想到,元锦会微服出宫,在漫天飘扬的蒲公英里迎接他。
因为偷羊是真,试姬龄也是真。
君臣之间,多有猜忌,而一旦信任有误,就会到搏命的境地。
元锦幼年丧母,又亲手弑父,即便被姬龄亲手还魂,都仍会有顾虑之处。
这羊一旦快速繁衍,能饱苍生之腹,哪怕一个偷字会败史官的笔,元锦也认得骂名。
同样他也在试,位高权重至如今地步的姬龄,是否会卸了兵符,为他只身潜去海国。
年轻的帝王孤高脆弱,真心连枕边人都不敢托付。
此时此刻,他的生死之交叼着一根草叶,如羊倌般引渡白羊过山。
碧原千里,羊群悠度,空中又如落雪般有许多蒲公英自在飞舞。
一眼望去,好像云海落垂,也要碰一碰这人间。
这戏的情绪变化有许多。
他试探他,是为了给他更多兵权,让姬龄暗中驱使训练更为强劲的海船火器营。
同时也忌惮这父母搏命保住的皇权,被任何人触碰惦记。
姬龄原本看见元锦出来迎他,脸上笑意明朗。
可在看清元锦的愧色时,心里的踌躇才一瞬落实,反问一句你从未把我当过兄弟,怒意压抑不住。
演员咀嚼着前后台词,几个导演在安排片场咩来咩去的大群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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