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歌转身,见书架上有一棋盘与两盒棋子,脚步轻移,伸手取了下来,手上也沾了一手的灰。
“且歌记得这副棋乃是年前陛下赏给义父的,怎么也未曾动过?”
杨灏知蔡祈峰爱下棋,得了好的之后便赏给了他。
蔡祈峰闻言放下书,这说来倒也是一大憾事,他与先帝虽是君臣,但更似知己,他也时常去宫中与先帝对弈,可谓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自从先帝驾崩后,他便再没了与旁人对弈的兴致,也有不少知他喜好想巴结他的官员,可那些官员个个都是些溜须拍马的,有何乐趣,待杨灏将这东西赏赐给他后,便也搁置在那儿了。
等蔡祈峰回过神时,见且歌已将棋盘摆好,正往上面落子。
蔡祈峰是且歌的老师不错,但教的只是课业,而非棋艺,棋艺此类宫里自有棋师来教授,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地瞧上了那么几眼,可正当他欲收回眼神之时,看了看落子的位置,再观整个棋盘,倒也是妙呀,只费少量兵力,便可让敌军节节败退,而蔡祈峰不知道的是,教且歌棋艺的正是先帝。
蔡祈峰一时来了兴致,扔下书便在且歌对面落座。
且歌挑了挑眉,果然上钩了,笑道:“还请义父赐教。”
蔡祈峰有些不耐,只轻嗯了一声,便开始急切地捡棋盘上的棋子。
几局下来后,气氛倒是出奇的融洽,也不免谈起了近来朝中之事。
蔡祈峰往棋盘上落下一子,“此番圣上钦点了钦差大臣去江南巡查,你可知那钦差穆初源是何人?”
“近几日倒也听说过,蜀中人氏,在朝为官三年,都未曾升迁,到如今还是小小的从八品官职。”且歌说罢落下了一子。
蔡祈峰若有所思,且歌说的倒同他查到的所差无几,试想在朝为官三年都未升迁,那说明什么?
要么此人无才,要么是得罪了权贵,但是敢肯定的是,此人绝非溜须拍马之徒。
如此,他倒也放心了些。
几个回合后,也到了该回长公主府的时候了,蔡祈峰虽有些意犹未尽,但也拉不下脸来留下且歌。
而蔡夫人那边,还没叮嘱穆絮几句话,便眼泪直流,哭得别提多伤心了,任旁人如何劝说都没用,愣是从屋内一直哭到了府外,直到临上车前,穆絮说改日定回府探望二老,她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告别了二老,一行人便往长公主府赶。
车内,且歌将蔡祈峰给她的红包拿了出来,指腹贴在红包上头细细摩挲,虽没多厚,但纸张却是银票里最大的,还真是瞧不出来,老师竟比她想的还大方,简直是下血本了,这红包里的银票怎么也得有近百两吧。
且歌满心欢喜地拆开红包,可当她将东西拿出来后,嘴角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
穆絮不解,便探过头去。
只见且歌的手上拿着两张红纸,每张皆写了四个字,一张写着“永结同心”,而另一张则写着“百年好合”。
且歌嘴角一抽一抽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得亏她方才那般欢喜,向来都是她算计别人,她又何尝被耍过,老师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必是为了引她上钩。
穆絮想起且歌得了红包后,拿着它在她面前晃悠,还说要给她买糖吃,那模样好不欢乐,没想到竟被耍了。
想到这儿,“噗呲——”
穆絮一个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且歌闻声抬眼看着穆絮,问道:“你可是在笑本宫?”
谁知这话竟像是点了穆絮的笑穴般,令她笑得更欢了,这可不是废话么,但她哪儿敢说呀,谁知道且歌会不会恼羞成怒。
且歌眯了眯眼,眸中带着六分认真,四份笑意,“你在笑本宫傻?”
这话一出,连一旁的清浅都快忍不住了,只是恐于让殿下丢了面子,一直强忍着罢了。
穆絮忙压下笑声,回道:“穆絮不敢。”
不敢?
这意思不就是说她傻么,还不敢,她看穆絮倒是敢得很!
见且歌愈发认真的神情,穆絮说罢又轻咳一声,努力将那份笑意压下,可试了好几次都不管用,又实在忍不住,只得低着头假装用手帕擦拭嘴角,许是憋得太辛苦,连身子都一抖一抖的。
且歌就这么看着穆絮笑,眼中却不见半点恼怒。
半响,且歌突然吩咐道:“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
在车内二人不解的眼神中,且歌拉过穆絮的手,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就将她拉下了马车。
落地的穆絮还云里雾里的,也不知且歌要做什么。
且歌吩咐一侍卫道:“去牵两匹马来。”
“是,殿下。”
每次出行不论去哪儿,亦或是多近多远,都会备上几匹马,为的便是且歌一时想骑。
那侍卫将队伍后的马牵了过来,见其中一匹全身雪白,无半点杂色,而另一匹则是玄色的,四肢尤为强健,它们皆抬着骄傲的头颅,每走一步,鬃毛也跟着一抖一抖的,浑身都自带着一股不容任何人近身的气势。
穆絮虽不懂马,但却也隐约感觉到这两匹马绝不是寻常的马。
原先还如此骄傲的马却在见到且歌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她伸手摸了摸两匹马的鬓毛,两匹马心照不宣地同时蹭了蹭她的手。
在穆絮微楞之际,且歌道:“这两匹马皆是千里良驹,自幼由本宫养大,这匹白色的叫踏雪,玄色的叫踏雁。”
且歌眼中泛起层层怜爱,抚摸的动作愈发温柔了。
穆絮颔首,原来如此。
且歌道:“你过来。”
穆絮看了看四周,竟无人听且歌的话,莫非且歌是在叫她不成?
且歌又道:“驸马!”
还真是在叫她!
穆絮无奈,刚踏出一步,眉头便微微拧起,她虽未曾因马受过伤,但这活生生的马站在她跟前,还是让她有些害怕,生怕马踢了她。
“驸马!”且歌再次唤道,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
穆絮知自己若再不过去,便会惹怒且歌,她气得牙痒痒,这惹人厌的命令,偏生又让她不得违抗。
穆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走了过去。
“伸手。”
穆絮虽不明白且歌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将手伸了出来。
谁知且歌竟将踏雪的缰绳放入穆絮手中,穆絮懵了,她瞧了瞧缰绳,再看了看这高大的马匹,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
且歌不会是想让她骑马吧?
很快,穆絮心中的疑问便在且歌的眼神中找到了解答,她连忙道:“殿下,穆絮并不会骑马呀!”
且歌当然知道穆絮不会骑马,正是因为不会骑,所以她才命人牵出了踏雪踏雁,一来是穆絮方才笑她,她想吓吓她,但更多的是日后说不定穆絮还需得骑马,早学一日总比晚学一日强。
许是连且歌自己都没察觉,她竟想到了以后。
“本宫知你不会,但本宫的驸马不会骑马,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她不过是一区区女子,女子不会骑马,哪里又会被人嘲笑?!
不等穆絮退缩,且歌便强拉起她的手。
穆絮见了往后挣脱,明明同为女子,又是近乎同样的身形,她就是挣脱不开且歌的手。
方才穆絮未如此靠近踏雪时,还能劝自己稍稍镇定些,可现下她都近乎都快贴着踏雪了,这怎能让她不害怕?且歌又是那样坏,常喜欢捉弄她,万一她就是想让踏雪踢她呢?
她也不是没听说过有人因被疯马踩踏而死,也有人被马踢过,万幸不死者,要么在床上躺好几年,要么这一辈子都得在床上度过。
眼看着自己的手就要贴在踏雪的鬃毛上,穆絮吓得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感觉到穆絮在颤抖,且歌的声音放柔和了些,安慰道:“别怕!”
“踏雪的鬃毛很舒服。”说罢,她便将穆絮的手放在踏雪的鬃毛上,握着她的手,开始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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