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157)
彬彬有礼的,他在替自己赔礼。
辛鸾不由地就抬头,耳朵轻轻蹭在邹吾的臂弯里,以他的角度看眼前这个男人清晰的下颌线。
那老头没好气,看邹吾应他,立刻朝着邹吾火力全开,“你也别在我面前打哈哈,眼瞅着是你惹着人玩儿,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也玩儿的这么起劲儿!”
邹吾赶紧点头,姿态到位:“是是是,您教训得是。我们下次注意,您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那老头好大的脾气,之后他又说许多,骂完了,终于尽兴了,鸣金收兵,款款而去。
邹吾垂下头,像看什么小动物,和辛鸾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辛鸾有点尴尬,推开他,小声抱怨,“都怪你。”
邹吾:“是,都怪我。可你抢别人送的做什么?你每天下山看我,倒是也给我送啊。”
辛鸾面红过耳,不想听他胡说,撒开他就往山上走。
身后,手指却又被邹吾拉住,缠绵的,逗弄的,轻声道,“你今晚……有空么?”
辛鸾一颗心陡然跳到喉咙口,四合的暮色里,夜风款款地送来那温柔音色:“去我那。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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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区,灯火一簇一簇。
每晚戌牌时分,赤炎四位主将都会来下山城走一遭,一方面确定每日的东境百姓的安置的进度,一方面也是害怕渝都兵户太多欺负东境的百姓。
“这个区之前鱼龙混杂,不管是金银细软上的欺诈,还是硬性的抢劫欺压,有你们走一圈,不法之人总能有些忌惮。”红窃脂、邹吾这等亲身经历过亡国动乱之人,知道人在迁徙流亡时会遭遇多恶劣的事情,从最开始就提醒了他们注意,辛鸾也觉得有道理,特特给赤炎几位主将定了规矩。
何方归:“我看这里安置得也差不多了,估摸还有三天就能扫尾了吧。”
徐斌:“上托殿下洪福,下赖各位实心用事,三天是足够了。”
巨灵宫给壬区宵禁特权,下山城许多百姓趁着这个时间来摆摊,卖些锅碗瓢盆、日常杂活,灯火葳蕤里,竟似夜市般繁华,巢瑞扫视了一眼,正瞧见二十步远,一个老婆婆正殷殷拉着一个青年的手,拼命地在说些什么。
“小豪,过去看看,是有什么难处?”
巢瑞在这四个主将里资历最老,申豪现在私下喊他“巢老大”,听他说了,二话不说地就去了,本来还以为是那老婆婆是被骗了或是没被人冒领了东西,没想到刚走进就听老人说:“……蛇庙香火钱这都是积功德了,保你在渝都不受侵害……”
申豪脚步一停,登时退了。
“传教的,不是有争纷。”申豪有些尴尬。
巢瑞:“……”
何方归:“娭毑都挺虔诚啊,这个晚了还这么卖力。”
徐斌:“我听说下山城是供蛇的是么?没去他们的庙,但是远远瞅着有些吓人。”
巢瑞:“东境的蛇都是拿来祭天的。”
“诶诶诶!”徐斌赶紧说,“巢将军,这话不好在南境说的。”
申豪:“对,下山城和中山城挺信这个的,神武炎黄这些年香火都不旺了,蛇庙倒是人来人往。”
何方归:“是遭过什么灾吗?怎么当地这么信奉这个?”
申豪:“对,天衍三年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个时候毕竟我也不懂事,只是记得渝都发大水灾,山趾粮仓货仓全被淹,之后又是蛇灾,赶上夏天,这下山城好多人晚上半夜睡觉被蛇盘醒,一燃灯,榻上爬的全是蛇。”
徐斌打了个寒战。
何方归“嘶”了一声,想了想那个画面,的确有些刺激。
申豪:“反正下山城特别信,说那以后,再也不犯蛇灾了,倒是不供奉的,雨水大的时候,屋子里蛇虫鼠蚁都往家里钻。”申豪摊了摊手,做出情有可原的表情。
何方归饶有趣味,“那它都保佑什么?”
申豪侃侃而谈,“那保佑得可多了,除了不遭灾,还能求姻缘,求子嗣,女眷很爱拜,说是特别灵验……”
一群人就是边走边闲聊,直把壬区绕了快一半了,徐斌才扫了四周,忽然反应过来,道:“大意了,卑职才发现,陶滦将军今日怎么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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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鸾浑身滚烫,等在邹吾的小院外。
邹吾说要冲洗下换个衣服,他不好意思跟进去,就站在外面发呆,和那棵歪脖树对着歪脖。
很快,邹吾就一身清爽地出来了,身上一扫浓烈的尘土汗味儿,辛鸾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走吧。”
只是他们没想到,一刻钟后,巨灵宫西殿,他们刚进殿,却赫然见到了本该在下山城巡视的赤炎五番主将:陶滦。
第115章 合意(5)
“陶将军?”辛鸾只做寻常,语气平静,笑着问他,“你怎的在这儿?”
陶滦诚惶诚恐,跪下一条腿,“殿下万——”
“向副。”辛鸾根本也没容他行完礼,快步走上前,除了陶滦,屋内还有向繇与夏舟,他知道这十有八九是东境传来消息了 。向繇目光在陶滦与辛鸾身上转过,也不做声,只亲善地笑,“殿下是不是还没用晚膳,来,坐着说。”
这是西殿的饭厅四方桌边,向繇将辛鸾引到主位,很是客气地将邹吾引到上首客位,之后又朝陶滦将军道,“陶将军,您也坐。”辛鸾不置可否,陶滦这才默然起身坐在下首客位上,接着,向繇与夏舟才落座。
今日的菜品是正席珍馐的小份例,每个人面前的象牙箸,碟子与酒杯皆是青釉瓷。
这类的席,辛鸾注定是吃不下的,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问,“向副今晚这么突然叫我前来,是有什么消息了嚒?”
向繇凝肃起来,“正是。”说着转头向夏舟道,“你为殿下汇报吧。”
夏舟点头,立刻道来:“据斥候来报,赤炎三番蔡老将军的船在东境港口向南驶出八百里外沉没,老将军与船上千余士兵至今生死未知,八番的何方还将军被擒,连同的还有何方归将军的亲人家眷下狱,我们的人过去时候,何府已经空了,暂时还未打探到他们被囚在哪里。”
辛鸾的手蓦地收紧:果然!还是晚了一步,他要如何对山下何将军交代!
夏舟却没有停顿,继续道:“三月二十二日辰时,神京华容道上明堂师生抗议,辛涧埋伏柳营对其众进行捕杀,死四十一人,伤一百八十余人,为首的庄珺与明堂讲师尽数被俘,辛涧当天行‘弭谤’之令,钳东境之口。”
“三月二十三日,北境又起战火……”
辛鸾急问:“是蚩戎?”
夏舟摇头,“不,是内部叛乱。北方人没有封君震慑,当地两大氏族见东南对峙,便欲自立为王,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辛涧派遣六、九、十番赤炎军前去平乱,任命齐嵩为北境总督,摄领北境事务。”
天衍十五年春、夏,各地叛乱接连而起,北境大动兵戈,西南决战正酣,东境铁血高压,接二连三地在大好的锦绣江山燃起了一簇簇离乱的烽火。
一时间,辛鸾心潮难平,梗闷得说不出话来。
向繇觑着辛鸾的神色,为他斟了一杯酒,“殿下您也不要太忧心了,国事艰难,乱局如此,事情总是要一件一件做的。”
桌子下,邹吾的腿轻轻地贴住辛鸾的,温柔而沉默的,以期给他些安慰和支持。
辛鸾深吸了一口气,敛了神色,桌子下挪开自己的腿,朝着向繇道,“向副说的是,做事总是要一件一件事来做的,内忧与外患,内忧解了,咱们才能着手外患,东境北境鞭长莫及,南境的事情要先做好才是。”
向繇笑了:“殿下圣明,就是这个道理。”
夏舟:“眼下南境大局无非两端,一是西南沿海的战事,二是……”
“二是东南两朝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