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170)
结果他发现此人可是真的不客气啊,他坐主位,邹吾在左侧,任申豪进来也不敢坐他右侧,结果这无官无职一屁不是的申良弼一来,竟然直起膝盖就大屁股一压,占据了他的右侧。
“来来来!把我那道大菜端进来,给殿下尝鲜!”他喧宾夺主,大声朝外面招呼,与此同时,和他一道的渝都二世祖们都接二连三地进了来,一壁与辛鸾行礼,一壁找了空位和自己的美伎坐下。
听申良弼这般说,他们也帮着热场,直说着今日这道菜不一般,也就是申十四少能找来这样的好东西。
辛鸾出于礼节性地问了是什么,申良弼立时来了兴致,“孔雀!野的!前天刚捕来的,趁着今日驯马的大日子宰了,正好也给英雄开荤啊!”
在他的咋胡声中,果然,一大釜的孔雀宴送了上来,只见那汤汁浓白鲜香,似乎是刚从灶上断下来,还咕噜咕噜地滚着汤,申良弼义气甚豪,直接拿公筷夹了孔雀头,送到辛鸾的碗盏中,“殿下!这个可是大补的东西,独一份儿,必须是您的!”
从不吃头的辛鸾与死孔雀一颗头颅四眼相对:……
辛鸾好生生地控制,才没有直接拍桌,耐着性子问,“孔雀是文禽,中君化形更是丹口孔雀,衙内这样吃野孔雀,没人管嚒?”
申良弼大乐,“殿下,您这就不知道了,我们南境才不管什么文禽孔雀,该吃吃它的!不有那么一句话嚒,’去了东境才知自己官小,去了西境才知自己吃不好,去了南境才知自己胆子小’!您别怕,吃它!区区孔雀而已!怕什么!”
申良弼自以为是、按头逼吃的模样,辛鸾简直都要心中骂娘,第二次开始在心中质问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向繇一鼓动他就来了?不过戏还是要演,来都来了,实在没道理前功尽弃。
申豪在旁边迟疑着,看着辛鸾变幻莫测的神态,好像还在斟酌他的心情。
豪门少年分了孔雀,还在釜中探望,“十四哥儿,你这孔雀怎么是单腿啊!分了咱申豪申英雄一个,殿下旁边这位邹吾大英雄,这不就没了!”
他们都听说邹吾的名字,看他坐的位子,更是不敢得罪。
申良弼若是有半点小心,就应该知道邹吾在辛鸾跟前是何等的被看中,谁知他只道邹吾是他爹武道衙门里小小一百人长,分毫不放在眼里,提都不提,只道:“你懂什么?蒸孔雀就是要蒸这个单腿!丹口孔雀,单腿孔雀,这不是有缘嚒!一个便是一个,有一个,给我的侄子吃!”说着他还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帮着辛鸾佐酒道,“殿下您啊可能有所不知,咱们这南境和丹口孔雀孔南心熟一些,其实啊,他是个瘸子,在中境都是要拄拐行路的!只是去东朝述职,才强撑着不拄拐!”
舞乐正酣,这个时候,几位赤炎的将军都不说话了,任由着申良弼跳梁小丑般蹿腾。
纵然此时时局敏感,敌友未明,孔南心一连多年都被赤炎诸番排挤,可他们心中也是有数,也都敬他是响当当的开国重臣,哪怕申豪私下也对这位中君多有薄之,也是有一说一地列论他的军务、政事和作风,可这样的鄙薄之言,居然出自一个鸡都不会杀的无知小子来说,他们顿时都觉得扫兴不堪。
褚副将等人眼望着辛鸾,就等着他杀一杀这申良弼的锐气,谁知辛鸾居然只是一手支颐,不置一词,几人目光对视一眼,不由心中乱疑起来,他们都听说了申不亥有意与小太子联姻,这莫不是殿下在传递亲好的信号,所以才纵申良弼如此放任?
主位上,辛鸾撑着脑袋,强自跟这样俗不可耐的人交谈,还要摆出有兴致的模样。
聊了几句,申良弼这叫一个笑逐颜开,仿佛是知道他那右相的老爹都没有在含章太子面前这般得脸过,他能同席同桌,真的是扬眉吐气!
不由大手一扬,朝着扈从道,“我记得家中还有好几坛醉泥螺,快快快,快去给殿下拿来!”
知悉主君私下喜好,他完全不知这是碰到了辛鸾的最忌讳,辛鸾心里一突,简直要生出杀心,却仍笑意盈盈,想再挖出些消息来,“现在东南封锁,醉泥螺可不容易弄啊!”
便是申豪也猜得出,殿下这是生气了,忙道,“渝都也靠水,这醉泥螺想来是当地腌制的!”
“哎!小侄子你知道什么!”申良弼老气横秋,居然有指点江山的架势,“这就是我前几天从东境带回来的!正宗得很!殿下,别说是几坛小小泥螺,就是等您与小妹成婚之日,想按照东境的礼节器物办一次婚仪,申家也是可以筹备的!哪怕到时候两军交战,三军停火,咱们也要保证您的船无虞!”
说着,他为显自己的忠心耿耿,拍案高声道,“家国大事!匹夫有责!我们这些豪门子弟当然更是当仁不让!到时候您吩咐,天衍南境,无出您太子殿下!无出咱们太子妃殿下,这才是我们大国气派!”
邹吾轻轻一哼,不轻不重地把筷子撂下了,再没胃口。
申豪看着自己这个倒霉的小小叔叔,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
辛鸾心里倒是挺高兴,好啊,申不亥这老家伙还以为布防有多严密,没想到在他儿子这儿就能把他的老底兜个底掉,想到此,他倒不觉得今日是白来了,看着申良弼,就好像看着要下栅的年货,笑意盈盈地斟酒,颇有兴致地还和他对了一杯。
正当此时,一白衣女子左避又闪地走了进来。是时,雅间一方塞了杂坐者,四十余众,弹唱者十余众,旋舞摇摆者又有二十余众,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偏偏她一人一脸冷漠,自顾自走到主位去,自报名号白骢,问是哪位贵人传唤。
“就是她。”辛鸾身边的小丫头拉扯他的衣袖,“打人的就是她。”
辛鸾和申良弼的目光不由都被眼前的女子吸引了,只见她羽衣长袖,发髻半盘半散,仿佛是从榻上刚慵妆懒起般。
“会什么啊?有什么才艺?”那方的申豪正愁找不到人撒气,这白骢可真是撞在了他的刀口上。
“军爷,她会跳舞!”人声杂沓中,有人高声答。
申豪一眼不屑,“跳舞啊,那我们这儿跳舞的也不少,喏,跳跳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跳出什么花来。”
白骢一脸冷漠,不看辛鸾,反而看申豪,“我从不与人共舞,将军最好让她们都退下。”
辛鸾觉得有趣,撑着手肘看起热闹,“这极乐馆的姑娘脾气都好大啊。”
申良弼附和,瞧着这一坐一立的两个,“可不……有点意思。”
申豪在这女子的挑衅里怒火勃发,手指凌空一点,“都给本将军下去!”
乐师演奏闻声一滞,所有的舞女在白骢进来的时候就开始迟疑,此时听到这吩咐,当即匆匆退开,申豪瞧定了白骢,用力敲了两下桌案,“今天,本将军就给你这个抬举!——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小爷我见多识广,东境伎舞柔媚,军舞豪壮,你若是跳得让我不满意,等下我就拿我副将的帐和你一起算!不是贞洁烈妇嚒?看到外面了没有?驯马的台子还没撤下去,我不介意骑着你再走一遭,走完再扒了你的衣服,把你赶出这极乐馆去!”
申豪说得嚣张,白骢的脸瞬间失色。
申豪只好整以暇地看她,不轻不重笑了笑,“成!三支舞,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吧!”
此话一落,乐师齐奏:是刚刚还未完的《云裳》。
而满屋无数双眼睛,刹那间都看定了白骢,等她动作。
白骢深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能拼尽全力,瞬时曳步后退,踩着鼓点的节奏,白袖轻飏,一步一摇,步韵轻柔而优美。
“挺好看的。”辛鸾看着她笑,他不知申豪说的话几分当真,几分玩笑,但是女儿家嘛,吓唬吓唬也就够了,夸一句好,他还是做得到的。
申豪那边却似乎尤其坚持,看着白骢抬腿摆臂,只一句,“殿下您太仁善了,这跳得什么?软塌塌。”
乐舞转折,白骢听了此句,偏偏没有遭受打击,反而展臂的间隙,狠狠瞪了申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