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319)
是时,一只红背黄嘴的小鸟儿咕咕两声,盘旋着落在辛鸾肩膀上。
徐守文抬一下眉头:那是在辛鸾、邹吾、红窃脂之间传递家书的小鸟儿,是某人问讯要回来了?
辛鸾神色如常解下鸟儿的绑腿,展开字条,徐守文盯着他,只见几天以来南境众郡易帜都没能让他多动一动眉毛的脸上,忽地间露出震惊的表情……
“中行沂,把姐姐……”
五步以外的仇英听到声音立刻弹起,急道:“怎么了?”
辛鸾回头看他,声音震动:“……休了。”
·“不要去!”
中境,三川郡,辛襄满脸阴霾地垂着头,正在纹卿协助下飞速地带甲,西旻一身简略劲装,几乎是粗暴地推开门,劈头就道:“辛襄你不要去,辛鸾雪瓴宫宣战,南地西境易手也就是这几日而已,交出兵权,你不要管这一摊烂事!”
少女语出惊人,一句“交出兵权”直白得理直气壮,纹卿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一把,险些惊掉下巴。
辛襄的护臂被西旻抓住了,少女细白的手指抓住绳结,妄图想把那甲片拆解下来:天下的舆论已经逆转过来,辛鸾现在就是在万仞之上推千钧巨石,势能如此,他去又能如何?
“不要管。”西旻看着他,声音因祈求而无比坚定:“成败皆是死局,谁都可以管,你不要管。”
辛襄却隔开她的手,不近人情地抬头:“齐嵩之死,你也有份。”
西旻一怔。
辛襄冷冰冰地看着她,齐二公然检举他父亲时,西旻那惊鸿一瞥之表情,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么快意,那么大仇得报,诡异得凶残,“我也是忘了,三年前你明明说过的要让他’家破人亡,血债血偿’,你从来说话算话,是我忘了。”他挡开她,已无心去问此事她参与多少,只是把那扯松的绳结绷紧:“父亲,弟弟,妻子,朋友,我谁也左右不了,你们都有自己的算盘。”
“辛襄辛远声!”西旻急怒。
“太子妃殿下……”
眼见太子与太子妃生出隔膜,纹卿大着胆子插嘴:“围剿叛臣这是陛下的御旨,太子殿下怎能说不做就不做?”怂恿鼓动之意,溢于言表。
“啪”地一声,西旻反手就是一个巴掌:“蠢货,你以为他奉命剿灭了辛鸾,你就万事大吉?”西旻齿间含怒,猫一般碧眼森寒地锁定他,威势骤然而起:“他若有个好歹,我第一个活剥了你。”
“西旻。”
这就有些过了,辛襄皱起眉头,眼底浮起心意已坚的决绝,可转瞬,他看着她的目光又柔软起来,好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有一句:“天衍要乱了,你是个好姑娘,喜欢北方便回北地去吧。”说罢,再不管其他,推门而出。
西旻恍惚了刹那,待几息后追出门外,辛鸾却已提着裂焰纵马向西而去,三川郡驿站大道阔敞平坦,暮色四合中激荡起层层烟尘,樊邯抱剑等在外面,看西旻原地怅然,担忧地开口。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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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的落日都尤其的热烈绚烂,天边日光阑珊,仿佛天与地倒悬,云边海浪舒卷着,默默妊娠出一场壮丽的退潮。
庄珺领着一队易装过的精英策马在往南境的途中,于火烧般的晚霞下看中境最新传来的消息。
他腰间没有带那吓人的戒尺,多少也听说了当日的局面:白角在雪瓴宫为先帝喊冤,紧接着齐策又临死举证,辛鸾间不容谋,众目睽睽下直接宣战。权谋争夺之中非常讲究时机的拿捏,庄珺之前让孩子隐忍是因为实力不足,但实力不足可以借势而为,兵力不足也可以借兵打仗,辛鸾没有拘泥于此,敢顺势而为直接决断,他很欣慰。
至于查缺补漏、补遗周全,那是臣子该做的事情。
“中行沂广张休妻,这是在表决心啊。”
庄珺皱起眉头,“悲门多是急脾气,知道自家姐姐受了欺负,就怕小徐拦不住。”
身后胡十三开口问:“先生,殿下不会让他们乱来吧?三川郡横跨去内史郡,太冒险了。”
他们从西南一路快马加鞭就是害怕主君陷入敌阵,这是辛鸾麾下臣子的隐疾了,一听说主君在外面出了事一个个都恨不能插着翅膀去护驾,何况这还是中境,是章华太子改制后据传有十五万甲兵的中境,万一有个好歹那真是事事休矣!
“殿下?”庄珺没好气地嘟囔:“殿下难道不是红窃脂的弟弟嚒?这群臭小子……”
说罢他声音一提,朝后面队伍喊道:“改道!去内史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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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开始擦黑了。
内史郡中行府的私宅,大堂阔敞,灯火通亮,中行沂坐于堂上宴请宾客,方方正正的厅内一缸巨大的聚宝盆,数十条金鳟鱼于水中惬意摆尾,晃动波澜。
“……郡尉这般休妻,还是冒险了,这陈留王……”席上忧心忡忡,有人忍不住道。
中行沂,方字脸,黑白交领,眉眼端正,乍一看亦是正人君子模样,闻言他沉声摆手,“不会,陈留王现在被三川郡追杀自顾不暇,赶紧回到西南才是正事,不会来找内史郡的霉头。”
“自章华太子变了兵制,先夫人在这上头便是说一不二,我看啊,休了也好,免得生出她引兵西南的祸患。”
“说得对,咱们的子弟兵,那是护卫貲货保卫家园的,怎么安排还是等朝廷的调配!”
说到财货,所有人都赞同地点头了,一时间生出同仇敌忾之意,大声道:“宁兄说得有道理!西南叛逆,咱们内史郡,一定要拒敌于家门之外!”
这“家门之外”四个字还不落地,庭院上空忽然呼啦一声火焰声响,仿佛空气被瞬间燎着!
众人心头一惊,摆头去看,只见一个年轻人挥动着两扇巨大的火红翅膀凌空而降,紧接着,他身后十余个年轻人同时收翅落地,一只金碧辉煌的豹子从房檐蹿下落地为人,眉眼张扬着直接冲进大堂之内!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大堂纵深也有三十步,可那精悍狂狷的男人大步突入,十五步便走到了首席,弯腰揪着中行沂的衣领提起来,“啪啪”两个巴掌直接便扇了过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为这天兵神将,为这惊天动地的两个巴掌!
“来……来人!来人!”
宾客大声呼喝着,惊惧地看着这一群人一步步走进堂上。
有人认出打头的那人,一时间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抓着身前的筷子站起来,像拿匕首一样,筷子头对着那年轻人的方向:“陈,臣留王……!士可杀,不可辱!你……你如此仗势武力闯入私宅,以为就能让我们内史郡屈服嚒!”
年轻人忽地站住,很意外地挑眉:“你以为本王是来做什么的?”
少年人浑身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眼神淡淡地一瞥,便凝出威凌一切的气势,那说话的人被他这么一看,当即一梗,满腹的指摘立刻散了个干净。
“中行沂无故休妻,我来是私事。”
辛鸾不轻不重地解释了一句,一步步走到已经被打蒙的中行沂身前,沉声:“寻常人家的小舅子遭了这等屈辱,斗胆也要上门闹一闹,我姐姐的娘家人赏你两个巴掌,不过分罢?”
第215章 斩魂(2)
“寻常人家的小舅子遭了姐姐被休的屈辱,斗胆也要来闹一闹,我们赏你两个巴掌,不过分罢?”
“胡搅蛮缠!”
中行沂已经被打蒙了,瘫软在地上,左右脸颊上上迅速浮现出十道火红的指痕。
在场的宾客还真的有胆子大的,朝着辛鸾据理力争:“休妻是私事,可你堂堂高辛氏一举一动牵连天下,又岂有私事!”
“哦?”
辛鸾听到这话觉得可笑,诧异地抬了下眼皮:“不谈私事,你居然觉得中行沂有分量和本王商讨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