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事情如此,却还是忤逆了朕的一片用心,商兰台,你是可观之物吗?你可堪用吗?
想明了这一点,商闻柳也不能立刻满ko堪用,因为接下来他有要办的差事,漂亮话谁都会说,漂亮事却不是谁都会做。皇帝是愿意给他机会的,但这机会最终是杀人刀还是登云梯,都要看他自己。
所以此时郑士谋拦下他的举动十分古怪,他到底想干什么?
“兰台此举,是为了结交秦次辅?”病中阁臣威严不减,仅是微微一个抬眼,便让商闻柳察觉到一丝压迫,“你可知当初他为你出头,不过是成全他的名声,兰台年纪不小,不必老夫来教你沽名钓誉四字怎么写了吧?”
这话说得不像郑士谋,但商闻柳在外头晒了几个时辰,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记得生气了,开ko回敬道:“何人沽名钓誉?若是秦阁老,大可不必为我这样的人大费周折。若是下官,这倒让人不明白了,阁老遮遮掩掩,倒不如把话讲明。”
郑士谋脸上露出古怪的笑,轿子抬得高,他平视着商闻柳:“看来这一年多,你变了不少,说话愈发直了。老子称‘美言不信’,‘而五千精妙,则非弃美矣’,兰台走到错的路上,还没有察觉么?”
他的声音不高:“秦邕这个人,老夫和他打了二十多年交道,你为他奔走,捞不到什么好。年青人偏不顺应天意,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商闻柳一愣,顿时清醒了。郑士谋专程在这里等他,是为了向皇帝表露立场。
如果说皇帝的本意是想借此案要打击秦邕,那么此时就是郑士谋表态的最好时机。因为他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秦邕视他如仇敌,皇帝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所以郑阁老用打压商闻柳这一着来告诉天子自己足够忠君。
这就是承认秦翌的事是他做下的了,同样也是告诉商闻柳,皇帝早已经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商闻柳胸中憋闷,他也曾听人用仰慕的ko气说起郑阁老的方良贤正,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对此嗤之以鼻,今日方见他手段用尽党同伐异。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案子要去查,他没再争论什么,匆匆行礼离开。
刑部已经把证人给筛过一遍,傅鸿清也暗中托人把吉祥带到刑部。作为重要人证,吉祥住在刑房边上的小屋里,商闻柳过去主持审讯时,吉祥兴冲冲追上来抱住他的腿。
“吉祥如意!”他还是只会这么一句。
商闻柳蹲下来,示意自己身上没有糖葫芦。小孩这才蔫蔫地松开手,他被一群人呼来喝去,尚不知亲人已经不在人世,只是凭着一点本能讨好者掌握他命运的大人,但这里没有人能懂他ko中“吉祥如意”所代表的意思,他说不出汉话,有点想家。几个人证又被传到刑部,已经不堪其累,呵欠连天地重复之前的证词。在及其繁缛的证词中,商闻柳发现古康成曾经有两日,出手十分阔绰,似乎是得到了大批的报酬。
这应该就是古康成初次搭上线的那一天,如此一来,排查的范围便小了很多。
这段时间正好也是穆兰妲在京城落脚的时候,她存心躲着往日的家人,古康成不会知道她在哪里,是谁告诉他穆兰妲的踪迹的?
这些穆兰妲没有来得及交代,但是把她接触过的人和那日在赌坊附近出入的人的做个重叠,也许就有答案了。
他揉着太阳xu,过了会儿,吉祥也被送进来。这孩子算聪明,知道对傅鸿清绝ko不提,叽里呱啦把自己南下的经历全讲了一遍。
看守是个精明的,看商闻柳审了这么久,捧着瓜果凑上来。商闻柳哪有胃ko,回绝道:“我忌凉,给孩子吃吧。”
吉祥恢复一点精神,对着离去的商闻柳挥挥手。
锦衣卫奉命清算军马案中涉案的罪员,血腥席卷整个京城,锦衣卫抄家抄到麻木,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动一下眉毛。
辕门外几匹快马嘶鸣仰颈,马上的人带着一身尘土,眉宇间一片疲色。
“武佥事!”衙门里走出来一个锦衣卫,惊喜地迎上去。
隔着这么远还能看清他是谁,武释眯着眼看了会儿,认出这是孙修。好小子,这么点日子,又升了一级。
“是你啊,就这么点人在?指挥使呢?”武释解开水囊,浇在手心,擦去脸上的灰,又随意抹了下头发。
孙修给他递着帕子:“忙着呢,过会儿才能回。指挥使走前吩咐了,武佥事一回,即刻就去经历司。”
“早说啊,”武释紧绷的神色这才略有松动,偷偷摸摸凑过去:“你要有空,帮我弄桶水,办完了事我去把这身臭汗洗洗。”他皱着眉头:“臭三天了!”
申时一刻,远处街道又一阵马蹄声奔出,扬尘中缇骑们纷纷下马,有条不紊跟着着温旻。门前守着的几个人追上来牵马,顺带报告了武释的消息。
武释一回来,就意味着锦衣卫又有得忙了,温旻藏起了头痛的神情,随意吩咐几句,便往里走。
即便眼下温旻没办法空出手来,但关于朔边营的粮草,他得当面听武释的呈报。常年跟着他办事的锦衣卫都知道规矩,各自散开,没有跟上。
“等事儿办完了,我请兄弟几个上楼里潇洒去!”
一穿过夹墙,远远就见着树荫下坐着几个敞领子的锦衣卫,边上搁了几个水桶,撩着水往身上洒。几个混小子血气方刚,聚在一起高高低低地谈论着什么,脸上带点不可告人的隐秘,鬼鬼祟祟地挤眉弄眼,一会儿又纷纷笑着拍大腿。
温旻隔着拱门就听到武释那笑声,边笑边说着什么:“坐莲嘛——”
几个闲着的锦衣卫笑着恭维:“武哥金枪不倒!”
院里树荫浓厚,温旻踩着荫凉在他们身后一站,凉飕飕地扫了这些人一眼:“坐什么?”
被抓包的几个人立刻面如土色,窝脖子噤声,偏生武释没瞧着,还有些余兴,更注意不到前面那帮兄弟疯狂使眼色,文绉绉地形容:“就是以ro身为莲台嘛。”
身旁的锦衣卫实在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顶着莫大的压力从牙缝里挤出字:“武哥——指挥使——”
武佥事的汗毛眼见着竖起来了。
“随我过来。”一回头,就是一条逆着光的高挑人影,正负着手,目光冷峻地朝武释看过来。
还没到发例冰镇热的时候,屋里翻着热气,只能敞开窗户透风。
到底是没为了这ko出狂言受罚,武释皱着脸,俸银全罚在袒胸露ru这一项上了。他顶起个哭脸把事情一五一十报告完,潦草地挠着头,问:“下面我去查一查户部的账?”
“这事不急。”温旻手肘搭在一边小几上,思索着什么。
武释心里奇怪,这事还不急?
温旻想了想,说:“现在京里有变动,漕粮的事情暂时不要大张旗鼓地去查,最好不要惊动谁。先点几个人,分散在京里的漕运码头看看官府的装船情况。剩下的,我拟个折子向上面报。”
武释没什么异议,领了命离开。
第148章 越墙
商闻柳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四下的虫鸣此起彼伏,聒噪得很。马上就是晦日,月已成弦钩,黧黑的一片天,只有黯淡的月辉。
仅仅一日,他跑过的地方已经比一个月还要多,实在不堪负累。屋里刚暗了些,便眼皮沉重,倒头入梦了。这会儿刚醒,左右已然无人,桌上茶水凉透,他呆愣盯了半晌,那酽酽的茶水面上骤然一荡。
商闻柳支起身,揉了下眼,那茶水又是一荡,风声如雨落,仓促之间门被推开,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商主事!你快去看看那个人证!”
杂乱的脚步挤在一起,灯笼晃得人心慌,商闻柳跑了一段,看到前面刑房围拢的人群。夜风迷住了眼,商闻柳跌撞着向前,隐约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轮廓。
是吉祥。
小孩面色发绀,ko角淌出白沫,一动不动。
他咬紧了牙,蹲下身去掐吉祥的人中。身边的人拦着他,摇头说已经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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