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疑了,武释捏着笔点点点,虽然订的不是黑色,不过这批布最后还是流进钱谦明案中被查出的茶楼里。钱谦明已死,线索到这就断了,如今是洛汲担任左侍郎,这个家伙是内阁推荐,可是人油盐不进,就算真有什么,也不好撕破脸去查。事到如今,这悬案也只好暂时搁置。
不知不觉,芳菲纷落四郊,人间转眼到了四月,就要立夏了。
月初八有大庙会,孙修媳妇今天特意嘱咐了,要他早些回家,莫在路上停留,否则晚间游人愈多,心愿便传不到神佛那里。
眼看到了下值的时候,孙修望一眼天色,挺舒服的暮cun之气,他抖抖袍角,跨出门。
在云泽修养了近两个月,居然就能活蹦乱跳了,孙修觉得是上天庇佑,饭都能多吃几碗。原本照他的伤势,还要在家里修整一段日子,不过家里只有他当差的这一个进项,少上一天衙就少领一份俸,指挥使送去的w问虽多,但总不好坐吃山空。
他心急回家,没留神撞上人,那人蹲在地上,撅屁股不知道在找什么。
胸前的旧伤发涨,孙修回身咳了一声,转眼就见那人站起来。
那人一抬脸,圆乎乎的脸蛋,喜气盈盈。
“小宋,许久不见你了。”孙修一乐,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宋彦。
宋彦愣了,躲着他的目光应了一声:“孙哥。”
孙修热情道:“在这干什么呢,晚上我和你嫂子去逛庙会,听说晚上有僧人施豆,你来不来?”
孙修眼尖,一瞅他腰牌,喜道:“你升小旗了,什么时候的事?哥哥没能给你贺礼,改天约个日子,咱们喝酒去?”
还没等宋彦回答,拐角月门外传来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那小子!江同知的玉佩找着没有?找着了给爷们儿叼过来!”
镇抚司内几时有这样狂妄之人!
孙修一听,怒上心头,却见宋彦窸窸窣窣在袖子上蹭了蹭什么东西,然后咬在嘴里。
是一块玉佩,饶是孙修这样的粗人,也看出这块玉价格不菲。
一阵脚步声,月门外大摇大摆走进来一小列队伍,十来个人,除了穿着比较煊赫,几乎和市井混混给人的观感如出一撤。没出意料,打头的就是江抚。
孙修不得不向他行礼。
江抚当没他这人,看宋彦憋屈的模样,道:“唷,这是干嘛呀。”
人模狗样的比从前更招人嫌了。
自从云泽案后,江抚接手了马久志的遗案,偃旗息鼓了一段日子,根据大理寺和刑部琐碎的文书记载,还有尚书老爹的点播,江抚朱笔一勾,罪过都推去坟头草丈高的钱谦明身上。
这也是皇帝乐意看到的。
据报广化林劫杀案的商人身负一比去向不明的白银,李庚大约也看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想过能把这银子的去向查出来。大梁官员太多了,无数个谎言足够用旧尘封真相,皇帝需要的只是一个证明谁可堪用的契机。他在尝试,就像对黄令庵那一段绝妙的“二成”,就像对温旻赐下的那一匹马。
江抚走了这个狗屎运,一朝圣恩降下,尾巴翘上了天,在衙门里横着走。
虽然从一开始就没人管他究竟是横着走还是竖着爬。
“行了,也没什么大错处,搞得这么可怜兮兮的!”江抚大笑,瞥了孙修一眼,忽然顿一顿,“你是那个,咱们指挥使特意抚恤的那个?”
没等孙修开ko,他照顾似的过来拍拍孙修肩膀:“受了挺重的伤吧?唉,你看看,咱们这当差,最看重的不是谁武功好,是看谁会做选择,山高峭壁多野兽,高cuang软枕好安身呐!”
孙修明白过来,诧异地看宋彦一眼,那圆脸的青年面色苍白,还赔着笑。
“江同知,许久不见,你这周围还是热闹。”冷不丁的,孙修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挟雪带霜的,人未至,声儿先把人骨头冻僵了。
江抚连上笑意先撤了几分,假模假样地:“指挥使!我说出门喜鹊叫,你贵人事忙,一月见不到你三回,这才月初,就见着了!”
这时候谁扔串炮仗进来,指定噼里啪啦响没完。
温旻很明显已经不悦,他是很控制情绪的人,孙修偷偷瞅一眼,生怕两位在这里打起来。
他死里逃生之后就格外看重家里人,宠媳妇儿比从前更甚,这回暗暗腹诽说坏了,一会儿回家媳妇儿得骂了。
两位上官之间哪里是他能插嘴的,正在心急如焚时,指挥使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寒暄几句,腰间佩刀哐啷一响,大步流星走了。
第59章 庙会
新任户部左侍郎的府邸比较偏,那也是相对而言。
王白一身洗旧的cun衫,掀开竹帘,洛侍郎坐在里面,仰头望着屋梁,前面摆着好几本账册。
这些都是今年东北凌灾的账,本来是不用他一个侍郎来核算,只是唯恐出了纰漏,才着急亲自上阵。王白一声不吭,掀袍跨进来,恭恭敬敬道一声大人安。
屋里墨味很重,因为洛汲不爱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熏香。王白一进来,身上的冷香立刻缠上墨味,洛汲心里暗暗想:出身微寒,非要做个雅致人。
“随意坐吧,”洛汲挥手让人看茶,自己抄起一本账,“南关五个县的账目我看了,除了毁坏的屯田和民舍,两处河堤也不能再用,那边的知府刘汀目前在主持河堤加固的事宜,现在到了尾声,马上就要报账了。”
王白抿一ko茶,继续听他说。
洛汲道:“工部的许仲槐在那里,你应该知道他。”
“先帝时下官家乡水灾,就是许郎中去赈灾,”王白点头,指头摩挲着茶杯,“许郎中为人正直,在治水的工程上严苛,那位刘知府也是个清流。下官愚见,固堤修河一事,也不止有这两位大人。”
洛汲做个请的姿态。
王白一揖,继续道:“南关五县受灾最严重的县就毗邻藩台,如今刘、许二位大人固堤,虽然在这之中做的是主事,最后呈送的奏疏还是会由布政使司送上去。”
洛汲有节奏地叩桌,微笑说:“你倒是和我想的不差。”
“你再看看这个。”洛汲扔给他一簿薄册,“今日叫你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王白一顿,站起身捧着。
翻看了半晌,他突然直视洛汲,掩下心中狂喜:“这是......”
洛侍郎点点头,这是他给王白的机会,也是他自己能否真正获得郑士谋倚重的一关。
方寸书房,王白负手而立,陈词不紧不慢。洛汲耐心听他的见解,眼神愈深。
王白侃侃而谈:“楚人买椟还珠,沦为笑谈,可楚人本就不需求宝珠,依在下看来,最后一步就是找到这样一个楚人。”
洛汲轻轻拊掌,抬头看了儒雅的青年一眼:“在我这干事,真是屈才了。”
王白躬身揖手,郑重说:“若非大人提拔,道襟还在泥潭挣扎,哪有今天。”
若真是个能记恩的那便好了,可惜万事都要防个“万一”,洛汲一挑眉,转眼笑着说:“今天初八,京城庙会热闹,道襟去和我走一走?”
四月初八的碧霞元君庙会热闹非凡。
其实不止元君庙,各个庙子都在赶这个热闹,起名浴佛会。京师男女纷出,提家携眷,这一天晚上金吾不禁,由着百姓游乐到天明。
陆斗一早准备好了,临到出门,忽然被他爹截下。
“又做什么去,今天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出乎意料的,陆爹今天面色阴沉,拎鸡仔似的把儿子后领一薅,上次这么干还是十年前,没成想手劲儿差了点,儿子没提起来,自己差点闪着腰。
“哎哟爹啊!”陆斗慌了神,好言说:“行行,今天我哪儿也不去,爹你可别伤着身体!”
陆施静不想搭理他,坐着休息片刻,蓦地叹气:“走,去后院那屋。”
陆斗神色一凛。
门推开,一座无字牌位,供果崭新的,两边香烟袅袅。陆斗以前经常见陆施静上香,偶尔也被押到前面来磕头。烟雾缭绕中,陆施静低声念:“你若还在世,今天应当五十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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