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磨磨蹭蹭地走到东三武门口,第一眼被江夙的模样吓了一跳——对方身上血迹斑斑,像是刚从什么战场浴血归来一样,浑身上下只剩吞月剑鞘雪白不染。
“江剑范,这是……”
“无事。”江夙冷冷道,“凌晨时归山下有大批鬼物进犯,都已祓斩了。”
沈蕴微微吸了一口气。江夙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向来注重仪容端肃,会以这副面目来传召同修,显然是刚解决完那些鬼物就赶回庭内处理事务。以此足可见此次山下鬼物数量之多,更可见江夙修为之深。
但山下持续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庭内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沈蕴觉得有点奇怪,江夙继续开口道:“你下午打了柴成周以及七八个乾炎弟子?”
“江剑范,事情是这样的。”沈蕴轻咳一声,他酝酿了一下午,对付的台词早就想好了,“我今日上午修炼,心有所悟,想将感想和往日功课笔记结合起来,于是便在午饭后回院舍整理记录。而柴同修一见我从倦林峰上下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指认我懈怠功课,不事修炼,我人微言轻,分辩不过,在他们得寸进尺时,我不得不与他们按鹰院规矩,小小的……小小的论了一场道。”
江夙道:“论道会把人揍得鼻青脸肿?”
沈蕴道:“新悟出的招式不太熟练,所以下手一时难以控制轻重。”
江夙道:“柴成周说,你当时还冒穿了鹤院制服。”
沈蕴道:“柴同修误会我了,我室友为鹤院同修燕也归,他制服未干,在院中晾晒,托我午休时为他带去,我一时顺手披在了身上罢了。”
江夙道:“那他被蛇所咬又是怎么回事。”
沈蕴一脸无辜:“这我就更不知了,或许是柴同修在争执中踏到了冬眠巢穴,惊扰虫蛇?”
沈蕴这一番明显就是在胡说八道,但江夙显然从未碰到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的人,一时间不知还要如何指责,于是少年眉头皱得更深,他上下打量沈蕴一番,突然道:“你身上为何有股外来气息?”
沈蕴一愣,“什么外来气息……”
“而且你这气息……”江夙的目光冷了下来,“和山下那群鬼物极其相似。”
在江夙说完这句话的刹那,天色顿时暗了一截。
夕阳被乌云遮蔽,只留下一道血色的晕边,远方的藏真塔摇摇晃晃,路上人影幢幢似鬼影。沈蕴看着面前的剑范,只觉得他的脸像是被水漾开似的模糊不清,寒意自四面八方骤然袭来,如针一般穿透衣料,直刺肌肤。
怀中小蛇像是察觉到了这股不安的气息,轻轻的扭动了一下,只这一下异动便已被江夙抓住,他厉声道:“你身上藏着什么?”
“我……”沈蕴后退半步,下意识把手挡在身前,而这一举动令江夙愈发笃定他藏有妖异,伸手就要来抓,就在这时。
“少主。”
清泠一声拨云见日,周遭所有的异样尽数消失。是司君齐赶了过来。
江夙放下了摸向吞月的手,问道:“有事?”
“解冰阁那边出了点事,顾礼范请少主立刻过去看看。”司君齐看了沈蕴一眼,又在江夙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什么。沈蕴听力卓绝,隐约捕捉到了一个“死”字。
他的手指紧了紧。
江夙闻言并没有立刻出发,而是转向了沈蕴,嘴唇微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司君齐像是已经看透了一般对他道:“这边交由我来处理吧,解冰阁事关重大,更需要少主您。”
“……也罢。”江夙并未过多考虑,转头飞剑离开。
这下门口便只剩司君齐和沈蕴二人。
沈蕴本以为对方是来接替问责的,没想到司君齐却朝他道:“今日少主经历了一番苦战,所以有些草木皆兵,请沈同修见谅。”
“……”沈蕴瞪起眼睛。
他是不是听错了,龙玄的人居然说了“见谅”两个字?!
除了知道司君齐这人总是和剑范形影不离,以及上回挑战剑范时出来十招撂倒了他之外,沈蕴对这位龙玄少主的头号跟班便没有什么更多的印象。但不知为何,沈蕴却莫名觉得司君齐比其他人看起来都要亲切一点,就算他和江夙一样总是冷着一张脸,五官的轮廓也要更柔和三分。
而司君齐此刻丝毫不摆宗门弟子的架子,沈蕴看他的眼神就更觉亲切了。他连忙摆手:“没事,我不介意的,江同修也是护卫庭中安宁,我并不觉得委屈。”
沈蕴这人一向是别人让他一步,他就能更近三分,他见司君齐并不打算“处理”他,不由笑了起来:“对了,刚刚司同修说解冰阁出事儿了,难道是有鬼物从封印里逃出来了?”
“并不是鬼物……”司君齐摇头,他想了想,道,“罢了,待会你应该也会从其他同修口中知晓,我告诉你实情,也免得你去听他人谣言——方才有同修去解冰阁送还丁等鬼物,发现有人死在了解冰阁中。”
“什么?有人死在了解冰阁?!”沈蕴刻意地扬起音调,心却一寸寸沉了下去。
“并非鬼物作祟,是自尽。”司君齐强调。
“是谁?”
“好像是鹤院一位姓沈的同修。”司君齐提醒道,“这几个时辰解冰阁一带都会封闭,不要过去走动。”
“嗯,”沈蕴乖巧点头,“查出是为何自杀了吗?”
“在他身边发现了一封遗书,说自己钻研邪道,以致走火入魔,为免来日祸害苍生,故自戕谢罪。”司君齐道,“礼范验过了,是本人笔记,鹤院那边应该也会以此结案。”
邪道?在天贤庭里能钻研什么邪道?
沈蕴正思忖着,司君齐又道:“你前日……”
“什么?”沈蕴没听清。
“你前日与我对战时的招式不拘一格,颇有意思,”司君齐重复了一遍,问道,“是何人传授?”
第146章 蕉鹿错(一)
何人传授?这个词倒是将沈蕴问住了,他努力回忆一番,发现居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在入天贤庭之前的情景。是怎么得窥天道,怎么学剑的,怎么考核的,他对这些一点印象都没有。
司君齐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沈蕴是不想回答,便道:“若沈同修不便告诉尊师为何人,不说也可以。”
“不是我不想说,是……”沈蕴抓了抓脑袋,“我感觉我好像没人教,是自学成才的。”
“如何自学?”
“就搜罗剑谱自己琢磨,胡编乱造呗。”
“可天下剑谱粗制滥造者甚多,若练了错谱劣谱,岂不是会有损功体?”
沈蕴道:“既然是错谱,就自己想个正确的剑路;若是劣谱,就找出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不就行了么。”
司君齐哑口无言。少年沉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是震撼的表情,良久之后,他才低声道:“我龙玄宗门内,祖传剑法博大精深,后人研习都研习不完,还从来没人有改动的心思,这还是头一次听见沈同修这样的说法……很有意思。”
“为什么不能改?”沈蕴不能理解,“剑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想怎么挥,砍,劈,刺,挑,拨,划……不都是自己说了算吗?”
“我的剑……”司君齐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我所习的剑法是一套相辅相成的双人剑法,我若改动,便无法配合另一人的步调了。”
“那你让另一个人陪着你一起改动啊。”沈蕴道。
对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司君齐嘴角却露出一丝苦笑,“若有沈同修说的这么轻松就好了……罢了,我不多留你了,不用担心,柴成周那边我也会以论道纠纷结案,这段时间庭中似乎不怎么太平,沈同修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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