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没有命数,所以是卦中的变数,我帮你不算违训。”
“多谢。”
路弥远不再犹疑,迅速往洞开的楼梯处跑去,其他人见他要上四楼,更是疯了一般前仆后继地阻拦。没有法器,没有武器,没有符箓,两人不得不像是市井走卒们打架一样合力推搡,才勉强开出了一条路。在登上阶梯之前,路弥远回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前辈就这么相信我能让大家逢凶化吉?”
“无论凶吉,皆为天命。”燕也归微笑起来,推了他一把,“路同修请。”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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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神驾到——
燕也归墨镜雪茄风衣围巾全套武装:六博楼,我的主场。
第50章 鬼骰子(三)
大门合拢的刹那,所有的喧嚣也被阻隔在了对岸,只剩纯粹的静谧流淌在室内。
“欢迎小客人。”
路弥远回头,看见前方的蒲团上坐着一位身着道袍的老人朝他淡然微笑,老人鹤发童颜,看起来颇有道行。房间布置也素淡雅致,没有楼下那些艳俗的红灯绿烛,乍一看像是某位大仙师的静室,只是老人面前没有摆着各色法器,而是放着一只漆黑的碗,里面放着三枚骰子。
“你就是庄家?”路弥远问。
老人朝他点一点头,他白眉微轩,显然看见了他身上猩红的天贤庭制服,不禁一笑,“老夫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天贤庭的客人了。”
“之前也有天贤庭的学生来赌?”
“有,很多年前啦。”老人微微扬起脸,像是在回忆,“那时候这里还不叫六博楼,老夫也不是这里的庄家,而是这里的掌教。”
路弥远想起之前在小镇打听时有人确实说过这里曾是一个小宗门,于是行了一个修真者的见礼:“前辈怎么称呼?”
“老夫的道号已经弃用多年啦。当年我因赌悟道,自后开门收徒,那时世人皆称一声明琼道人。”老人示意路弥远坐下,“小客人和你的同伴虽然是用了一点手段才能上来,但并不算坏了规矩,毕竟赌场之内,有赌客,有庄家,当然也会有舞弊的老千。而且我看小客人心性坚定,楼下的那些俗物当然入不了小客人的法眼。”
路弥远道:“我在二楼已经被赌筹迷惑过了。”
“此处并无旁人,小客人还要对我一个老头儿撒谎吗?”明琼道人哈哈一笑,“小客人明明从未中术,却能演得像极,恐怕连混迹情天的老手都能被你骗过,更何况你那位未经人事的同伴呢。”
对方既然提到了幻术,路弥远也再不和他废话:“楼中的种种幻境是前辈布下的?”
明琼道人摇头,给了他一个令人意外的回答:“不是。”
“那是谁?”
“那人……”明琼道人张了张嘴,“我说不得。因为当年我和此人赌了一局,不慎将自己输给了他,从此之后便做了这里的庄家,任他驱使。”
“也就是说,前辈也解不开这里的幻术?”路弥远道。
“正是。”
老人朝路弥远扬起了骰盅:“不说这些扫兴的啦,客人既然来了,便来和老夫赌上这人极之局吧。”
“什么是人极之局?”
“世间种种皆为赘累,超凡入圣即为人极。能不为衣食,钱财,情欲,偏擅等外物所迷之人,自然是灵性悟道之人。”明琼道人微笑道,“小客人若赢了,即可脱胎飞升。”
飞升,所有修真人梦寐以求的终极,在六博楼中只需要一场赌局就能实现。对方说得如此轻而易举,路弥远只想冷笑:“若输了呢,丢去地下变成苓通?”
“小客人是能来到四楼的贵客,怎么能和地下的那些猪狗粪相提并论?”明琼道人道,“若输了,只说说明小客人没有得见天道的缘法,六博楼自会安然送客。”
“那我的同伴们呢?”
“他们?”明琼道人一哂,“他们等天亮闭楼之后自然也能出去,但愿赌服输,失掉的筹码是拿不回来的。”
“……”
路弥远抿了抿薄唇,才道,“赌可以,但我对飞升没有兴趣。”路弥远淡淡道,“我若赢了,你要告诉我庄家是谁。”
“这可违反了我与那人的赌约,”明琼道人摇头叹息,“不过看在小客人十分有趣的份上,老夫可以尽力一试。”
路弥远坐了下来。
明琼道人道:“我这里无甚规则,小客人自行取骰撒落,若为三点为胜,其余皆负。”
“一局定生死?”
“是。”明琼道人微笑。
路弥远低头扫了一眼老人手中的碗。墨色中盛着三枚朱红骰子,模样玲珑可爱,颜色嫣红欲滴,像是三滴鲜血凝在了碗中。
“曾有人赢过吗?”
“有。”
“是谁?”
“不可道也。”明琼道人道,“客人请取骰。”
路弥远将三枚骰子拿起,握在了手心。
“客人请掷骰。”
“既然只有一局,晚辈当然要好好斟酌,前辈为何如此心急?”路弥远抬起眼睛看他,少年的眸色像是浓得化不开的长夜,“我的同伴在楼下生死未卜,我都没有急。”
“……”明琼道人表情微微一滞,旋即道,“小客人说得极是,那请酝酿后再落子也不迟。”
“酝酿也不必。”路弥远道,“毕竟前辈从开始到现在根本没有一句实话。”
明琼道人的脸色变得有点发青:“你无礼……”
“要论无礼,前辈比我更无礼。”路弥远再不看老人一眼,“毕竟到了四楼,前辈依旧只派了个傀儡来扮演庄家敷衍我。”
老人登时勃然大怒,指着路弥远还欲开口,忽然浑身一震动弹不得,他怔怔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像是被某种重物狠狠击打过一样,深深凹陷了进去,碎裂的肋骨扎进了脏器,反呕的鲜血堵住了他后面所有的话语。老人的手尤向前指着,人却往后倾倒,发出了一声沉滞的闷响。
老人死后,他的声音却依旧回荡在房间之内:“你竟敢羞辱六博楼!你竟敢羞辱老夫!”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会变成妙龄少女,一会变成稚龄幼童,一声叠着一声,宛如索命的幽魅,路弥远充耳不闻,只注视着自己的握骰的右手。
“赌是骗局,幻术是骗局,在骗局中的骗局里待了这么久,我已经厌烦了。”路弥远摊开掌心,“不过我也终于等到你露出本相了,庄家。”
他展开手掌的瞬间,掌中三枚红骰倏地弹起,在空中旋转凝结成了一颗拳头大的骰子,而六面之上却不再是那些纵横数点,而是一个人的种种五官。一面是鼻,鼻翼翕张,似能呼吸;一面是嘴,叫嚷着“你竟敢羞辱老夫”;一面是眼,却露出哀戚怨求的模样。
眼前这一幕怪诞诡异之极,路弥远却笑了出来:“我原本以为前辈是驱使鬼气想来污染我,没想到前辈自己就是乙等鬼物。”
六面骰闻言立时停止了转动,将嘴的那一面朝向了路弥远:“什么乙等鬼物!老夫是人!老夫不过是将肉体输给了那个人,才被迫暂居在自己的法器中!倒是你……倒是你……”
“我怎么了?”路弥远歪了下头。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明琼道人厉喝出声,却明显能听出声音里的惧意——他刚刚一番花言巧语,只是为了让路弥远拾起骰子,他好趁机将鬼气灌入,吞噬灵力,但当骰子接触到路弥远掌心的刹那,他只感觉有某种更加令人恐惧的东西宛如泥浆倒灌过来,如果他再不显出本体,那股力量便会顷刻间将自己磨为齑粉。
“晚辈当然是人。只是总有人不想让我当人。”路弥远已站了起来,他依旧腼腆微笑着,但这个笑容却像是隔了一层黑雾一般愈来愈模糊,“那么,不如由前辈来亲眼确认一下我究竟是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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