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自寒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咬了咬牙,又不敢冲江子鲤回敬什么,只能忍着愠怒,悻悻然退回到了队伍中。
新生们见柴自寒都吃了瘪,更加明白龙玄少主绝不好惹,纷纷拿出了比平日乖觉十倍的态度严阵以待,然而这位代剑范下达的训练命令还是让成功大伙脚下一个趔趄。
筋骨柔功半个时辰。基础步法半个时辰。耐力对抗半个时辰。做完这些再负水绕山跑十圈,若有水溅撒出来则再加十圈。……
“有点过了吧,”有人迟疑着举起手打商量,“这一趟全练下来,估计大家今天得爬着去上其他课了……”
江子鲤面无表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无奈地耷一耷眉,去一旁提水桶了。
这一场早课下来,别说爬了,连能动弹的学生也不剩几个。
“就算他们龙玄的早课都没这么恐怖,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崔兴言属于还能动弹的幸存者之一,但结束后也累得狂捶胳膊腿,“少主这当头一记下马威真是厉害,以后哪个新生看见他不得膝盖一软……”
钟秀林靠着墙壁,已经放空自我不想说话了。
“不行,绝不能让这厮当上剑范,不然以后鹰院的人还活不活了?”崔兴言捡起一颗小石子,丢向一边的沈蕴,“哥们,为了全院人的性命着想,赏剑礼你一定得赢啊。”
“我可不打这种包票。”沈蕴放下空了竹水筒。
他今天不负责主持,自然也得跟着大伙一起练——江子鲤定下的量对他而言并不算苛重,只是跑圈经过对方时,那双眼睛里的敌意跟针扎在皮肤上似的,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反正我估计少主这趟回家不光带了把吞月回来,肯定还为这次赏剑礼做足了准备,”崔兴言提议道,“你也学学那些话本小说的男主角,搞个必杀招治治他。”
“我怎么搞必杀?”沈蕴失笑,“至少得知道对面会了什么新招数,我再见招拆招吧。”
两人说话时,远处的路弥远正好也结束了早课。他蹲下来,和瘫在地上的张沛雨说了几句什么,对方朝他摆摆手后,路弥远便不再管他,站起身径直朝沈蕴的方向走来。
“师叔。”他问了声好,“崔前辈,钟前辈。”
“去上课?”
“嗯,上午是丹方基础,下午是御行小测。”路弥远答道,“师叔呢?”
“古咒语详析。”沈蕴道,“主要讲讲已经轶失的咒术,没什么用,我拿来凑毕业分的。”
想在庭中毕业,得凑足三类分数,课业分,测验分,以及历练分,沈蕴入庭的头两年因为和江子鲤较着劲,冲分冲得厉害,如今当上了代剑范反而散漫起来,今年他更是课表安排得极宽松,恨不得学半天睡半天。
“小路你也努力攒攒分,”崔兴言笑嘻嘻道,“等攒够了就可以和你师叔一块上这劳什子的古咒语课了。”
路弥远对崔兴言的话一笑置之,他朝沈蕴点点头,“那晚课再见。”
“嗯,好好上课,晚上见。”
等路弥远走后,崔兴言咋了下舌,“你这师侄……真是个厉害角色。”
“怎么了?”
“你看看那帮新生,”崔兴言一指远处,“要不就是还没跑完的,要不就是跑完还没法动弹的,你家小路已经能活蹦乱跳地去上丹方课了,还不厉害?”
沈蕴挑眉:“那必须厉害,弥远可是我从小一手带出来的。”
他不谦虚地回完话后,忽然想到了昨夜路弥远拐着弯说出的那句小小请求。难道也是因为青少年成长时迫切需要长辈的鼓励与肯定?
沈蕴琢磨片刻,恍然大悟:“也对,我在弥远那个年纪,师尊和师姐要是能夸我两句,我尾巴能翘到天上去。都一样。”
他推己及人,十分体谅地决定从今天起一定对路弥远多多表扬,做一个最称职的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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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咒语详析课由庭中资历仅次于守庭的渡法先生教授,这门课无甚趣味,咒文也佶屈聱牙,会来听课的要么是像沈蕴这种来凑分的,要么就是对龙染之战之前的神州历史有极大兴趣的学生。
譬如景颉。
沈蕴看到景颉竹竿似的背影杵在座位上时吃了一惊:“你居然跑来上课了?”
景颉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今天据说云老要讲到‘补天咒’,所以过来听听。”
“这个咒有什么稀奇?”
“不知道,所以才打算来听听。”
沈蕴挑眉:“无所不知景大仙还有不知道的事?”
“有,有很多。”景颉用笔杆拨着桌上的几枚铜板,“龙染之战时轶失的那些咒术和书籍,就是我不知道的事。”
因为景颉的这句话,等渡法先生开讲后,沈蕴便认真听了一会,但听着听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咒术框架……怎么有些眼熟?”
但他从小到大翻过的咒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仔细回忆一番后还是想不起在哪见过类似的,只好看向隔壁桌更博览群书无所不知的景颉。
对方此时一反平常的懒散模样,埋头伏案运笔如飞,纸上已写满了各种咒演算式,乍一看密密麻麻,宛如天书。
沈蕴问:“你在算什么?”
“道行。”对方搁下笔,举起了手。
虽然景颉几乎不来课堂,但他过高的个头和沈蕴的相貌一样,向来叫各位先生过目难忘:“景同修请讲。”
“这咒有问题。”景颉道,“我以目前的咒力框架推演过了,此咒的咒力几乎可以覆盖整个神州。”
整个神州!所有人听见这个词都是一震。他们作为修真之人,能御剑腾云,延年长寿已不稀奇,一些宗门的大仙师甚至可以陆断山川,水截流瀑,但若能以一咒定神州,那简直可以堪称古今第一人了。
“先生,这个咒真的有人念过吗?”
“先生,会不会是残页哪里出错了呀……”
面对学生们质疑,渡法先生并不恼,悠悠解释道:“此咒只余一二残页,推导出来的咒力也不一定精准。”说到这里时,老人的视线在沈蕴身上微微停了一停,才继续笑道,“何况咒是咒,人是人,或许前人只是写下了此咒,以待后人去完成。”
下课后渡法先生飘然而去不见踪影,其他学生也不再去追究此咒的可行性,毕竟还有更务实的课业需要去修习。景颉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沈蕴顺口问道:“你要回去睡觉了?”
“嗯,困了。”
沈蕴惊叹:“你这就困了?”
“上课,好累。”景颉答得理直气壮,他从带来的小书匣里翻出一本册子递给沈蕴,“路过藏真塔的时候帮我还了。”
沈蕴看了一眼封面,是一本旧到封皮都破破烂烂的古书:“《地灵说》?你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
“第六层第十七排下数第二列的《识灵书》和《百魅灵谱》之间。”说完景颉背着书匣,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教舍。
沈蕴心头有些惦记着补天咒的那股熟悉感,干脆还完书后继续在藏真塔查阅一番。结果他在塔内泡到了晚课将近,除了收到了几封女同修递来的香笺之外依旧一无所获。
“哪怕是和补天咒类似,那也应是极其厉害的咒了,”前往晚课的路上,沈蕴还在一边思索一边嘀咕,“我应该过目不忘才对啊……”他再一晃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离东三武的大门很近了。
前方人影绰绰,都在往门里疯狂赶路,生怕晚了半分就会被江少主逮住罚跑,如此便显得在门口静立的两个人分外醒目。
其中一个是路弥远。
他面朝一白衣男子,头低低地垂着,像是在听候戒训;而那位白衣男人背对沈蕴而立,似乎正要将什么东西递给路弥远。
沈蕴一见到男人的背影,方才一直困扰的问题便立刻有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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