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身,伸手在师巫洛的脊背上摸索着。不久,在肩胛骨稍微旁侧一点的地方,他找到了那一道曾经贯穿心脏的伤痕……在过往的某一刻,这个越千万为他而来的人,差点不知何时,就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师巫洛拉下仇薄灯的手,扯高滑下衾被,盖住他因为动作露在外边的肩膀。
“不要再受伤了。”
仇薄灯手臂在被子下环住他劲瘦的腰,抬头在昏暗中看他。
师巫洛没说话,低头吻他,碾磨尽了唇瓣上最后一点重绛脂,然而哪怕没有胭脂,他的唇也已经格外瑰艳嫣然。
“不要再受伤了。”
仇薄灯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靡丽的沙哑
“好。”
“也不要让我一个人待着。”
“好。”
仇薄灯向下缩了一点,枕着师巫洛的手臂,困意慢慢地涌了上来,却还要听近在咫尺的呼吸,确认陪他的人在不在。
一个人的时候,他要读鼓点欢喜的游记,要想象世上某个地方的人们热热闹闹,要时不时搞出点动静,要唱歌给自己听,假装这样世界就没那么空,没那么让人害怕……根深蒂固的害怕。
怕一个人待着。
怕在死寂和孤独中溺亡,怕求救也没有人听见。
“别怕。”
有人拥住他。
“不会走。”
仇薄灯无声地笑起来。
远远地传来守夜的人轮换时低声的交谈。
他们不是在无人的荷塘,是在一架马车一个小小家庭的走荒队伍中。白日里是私奔的年轻伴侣,夜晚中就该缠绵依偎在一起。
要相爱。
要互相拯救。
第90章 年少
“轻点轻点——嗷!!!”陆净一个鲤鱼打挺, 从躺椅上蹦了起来,顶着一青一紫两个熊猫眼跳脚, “和尚你要死啊?这么烫的布也敢往我脸上招呼,坏了本公子这张风流潇洒的脸怎么办?”
不渡和尚苦口婆心:“陆施主,这淤血不化开,您这张风流潇洒的脸可得再开上七八天染料坊了。”
陆净如临大敌地盯着他手里热气腾腾的毛巾,噌噌后退了三两步。
“小道有个问题……”
半算子蹲在荒草丛生的庭院石桌边,有气无力地举手。
“陆施主,您丢出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呃……”陆净目光飘忽, “一个小小的,嗯,试验品。”
半算子“哐”一声,把头磕在石桌上:“陆施主, 您这试验品可有够特殊的啊!”
陆净尴尬地挠挠头,不敢说话。
眼下他们于更深露重时分猫在旋城一处破败小庭院里, 陆十一路大公子“居功甚伟”——白日,三人被陆净他三哥陆沉川撵得满城乱窜,原本几个人已经快甩掉陆三公子了。结果……陆十一中途“灵机一动”故技重施——把当初天雪舟上对付不渡和尚的那套又拿出来了。
但特么, 这家伙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缺!
他大爷的, 也不知道陆净最近些日子捣鼓了什么玩意, 照着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毒经》实验了哪些东西, 掏出来的粉末纷纷扬扬当空一洒……
得嘞!
连追杀的带逃跑的,四个人全中招了, 一时三刻, 谁也动用不了灵气。
可谓是“杀敌八百, 自损三千”的典范。
当时陆三公子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谁见谁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大义灭亲”。凭借着不渡和尚同半算子行走江湖至今还没被打死的丰富逃命经验, 两人连滚带爬地拖着陆十一,逃进了胡同里。
三人重温了遍烛南之夜狂奔大半个城的滋味,跑得险些炸了肺。
“贫僧也遇到过毒修,可普通的毒修,也没陆施主您这么能耐啊?”
不渡和尚百思不得其解,短短几天功夫,配出来的玩意就能同时放倒陆三公子、佛宗佛子以及一个实力飘忽不定的半算子,虽然有几人毫无戒备的因素在,但这也委实过了点吧……感情“治病要命陆十一”居然是个天生小毒物?
“能不能耐么?”半算子抬起头,嘟囔,“秃驴,你也不看看他整天都是拿什么东西在做实验的……折腾掉的药草都能在烛南买下一整条街了吧?”
不渡和尚脸颊一抽。
他忽然发现半算子这神神叨叨的牛鼻子说得很有道理。想他以前遇到的那些毒修,哪个不是费尽心力,东奔西跑地凑材料,能炼毒药用的器皿又个个精致昂贵,什么纯净无暇的天晶石一片就需要三百黄金。普通修士凑上个几十年,都不见得能凑齐一整套……是故,普通毒修一年到头,不是在和山海阁的宝阁讨价还价的路上,就是在攒钱的路上……
谁像陆净这样,抵达各个城池后,从飞舟上下来,先走进山海阁的分阁,把药谷小公子的腰牌往柜台上一搁,就把阁中的药材全都打包进芥子袋里,然后往依附天工府的炼器庄一走,又把腰牌一搁,就把庄中合适的器皿全打包走了……
据说,陆净他娘偏心这个小儿子,病故时,把名下的钱庄都留给他了。
不渡和尚琢磨通其中关窍后,恍然大悟。
原来十二洲毒修如此之少,真正原因是:
——没钱?
没钱你玩什么毒。
“……佛陀,您说众生平等,可怎么贫僧瞅着,觉得这众生与众生的差距,委实大了些?”不渡和尚捻着佛珠,一脸苦大仇深,“果然,仇大少爷说得就是真理啊,天工炼器都是有钱人玩的,穷人只配苦修……”
他话锋骤然一转。
“陆施主,渡您脱难的酬劳,白银三百两,您是要现付呢?还是要先记下?贫僧也不给你算复利了,一本一利就可。”
陆净瞪大眼:“喂喂喂,秃驴,你这就过分了吧,我们都什么关系了,这点小事你还要收钱?是不是朋友?”
“陆施主此言差矣,”不渡和尚双手合十,正色道,“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花钱。陆施主,您要想与我佛多多地有缘,就该多多地花钱才是。”
“我呸!”
陆净掏出一锭黄金砸他。
“贪死你得了。”
不渡和尚接住黄金,眉开眼笑,热情洋溢地推销:“贫僧观陆施主您还要与兄长碰面,只要再付三百两银子,在这旋城内,贫僧就当您的免费打手,随喊随到。再加六百两,贫僧还能替您套陆三公子的麻袋……”
“奇怪,”旁边的半算子插口,“陆施主,你既然来旋城,就该料到会与令兄碰面才是,怎么还如此慌张?”
“我哪里知道来的会是我三哥?”陆净碰了碰脸上的青紫,龇牙咧嘴,“按理说,来的应该是我大哥才对……嘶,疼疼疼,疼死我了。大爷的,不就是不小心把他进青楼被吓跑的事秃噜出去了吗?至于下这么狠手。”
“我大爷也是你大爷。”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陆净猛一扭头。
青灰衣衫的陆沉川出现在破院子的墙头,白鹿楼初露面的沉稳已经不翼而飞,袖子一边不知道被哪里的野狗咬得破破烂烂,发冠也掉了。表情要多阴森有多阴森:“以及,我没去过青楼!再胡说八道,当心你的皮。”
有杀气!
不渡和尚同半算子齐齐后退两步。
“九百两银子!”陆净果断大喊,“和尚!道士!救命!”
不渡和尚和半算子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把他拍出去:“陆三公子,令弟我们已经帮你逮住了!”
——开什么玩笑!
他们的灵气还因为陆净那“同归于尽粉”处于混乱状态,而气疯了的陆三公子按在剑柄上的手光芒闪动,显然修为比他们高,早一步恢复了!
陆沉川自墙头飘下。
“秃驴!牛鼻子!你们这群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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