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就火急火燎地要赶过去。
“我来!我来!”
“滚!”
仇薄灯远远瞥见他那双沾满蛇口粘液的手,脸色瞬间一变。
“敢过来我宰了你!”
“小心背后——”
下边的叶仓刚帮着陆净把他的金网拆下来,一抬头瞳孔瞬间紧缩。
枝折叶落,银枎被强劲的气流携裹着像一线瀑布般从天而将,一道灰色的影子转瞬间袭到了仇薄灯头顶。双翼展开,巨大的阴影将仇薄灯笼罩其中——是一只迅如雷霆的大鸟!它像一根箭,穿障破碍而来,利爪骤张,抓向坐在树干上解头发的红衣少年。
叶仓吓得把眼一闭。
“禁。”
兀地里,有人清喝。
灰鸟、断枝落叶、自动出鞘的太一剑……
齐齐在半空定住。
清喝的时候,来人还在很远外的地方,声音落下后他已经提着灯,落到了仇薄灯坐的树干上。
雪青色的祝衣。正是白天去过柳家的少年祝师。
正在和长发做斗争的仇薄灯一抬眼:“是你?”
少年祝师提着灯,朝他走过去。
下边,左月生停住脚步,退到其他两人身边,拿胳膊肘捅了捅陆净,小声道:“完啦!”
“你们怎么处理被当场捉住的违禁者?”陆净悄声问叶仓。
“捆了扔地牢里,祭祀的时候再……”叶仓划了下脖子。
仇薄灯耳尖,听到下面那三个傻逼的对话,目光刀子一般剜了他们一人一眼。三个人朝他摊了摊手,左月生带头一个挨一个在树干上一溜地排好——他们倒很有自知之明,见了刚刚少年祝师只一个字就让灰鸟现在还定在半空,瞬间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
某种程度上,姓左的胖子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不是没有道理。
“要杀要剐一会再来。”
仇薄灯懒得搭理下边的三个活宝,半低着头自顾自继续和头发做斗争。
“现在忙得很。”
纸灯笼被斜插在旁边的枎枝上,衣袂摩擦发出细响,穿着雪青色祝衣的少年祝师屈膝在仇薄灯身边半跪下来。他一伸手,扣住仇薄灯的腕骨,用了力但不至于过重,按到了腕上冰冷的夔龙镯,指骨微微陷进皮肉里,显得强势却又极力克制。
下边缩头缩脑蹲着的三个人缓缓地张大了嘴。
仇薄灯慢慢地挑起眼皮。
灯笼是用淡雅的宣纸糊的,上面用墨浅浅地描了依水而去的连绵山峰。蜡烛的光从里面投出来,把山和水的影子投到少年祝师的脸颊上,掠过颧骨,落进眼眸。
“不要动。”
少年祝师说,又低声解释。
“一会就好。”
第9章 红了,你捏的
“先说好。”
仇薄灯笑吟吟地应下,眉尖一挑,如淬冰后初现雪色的长刀。
“弄疼了,我把你踹下去。”
“不会的。”
祝师松开仇薄灯的手腕,就单膝半跪的姿势把身直起一些,借灯笼的光伸手把上边的银枎叶拨开。
仇薄灯只能听到他拂开枝叶的声音,看不到他的动作,但能够感觉他的动作非常轻柔非常有耐心。比很小的时候,照顾他的保姆还要温柔小心。
仇薄灯摸着左手手腕,垂着眼睫想事情。
柳家不缺侍女,按道理柳老爷怎么也不可能委屈太乙小师祖连梳个头发都要自食其力。但仇薄灯讨厌和陌生人有直接的肢体接触。早上眼前这位祝师只是隔着衣服碰到肩膀,都被他条件反射地拍开了。
刚刚这人却握住了他的手腕,按理来说,他绝对会直接把人踹下树。
可是没有。
对方的手指很凉,被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间,仿佛一片雪落到皮肤上,和过去那么多个初雪日,他推开窗,伸手接住的第一片冬意重叠在一起。
那份轻微的冰冷是如此熟悉。
下边一点的树枝上。
三个一排串汤圆般蹲开的人齐刷刷倒吸口凉气。
哇哦!!!
仇薄灯看不到少年祝师的脸,他们的这个角度反倒清楚地看到。那少年祝师垂眼给仇薄灯解头发的表情,就跟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这么一件事一样!简直不要太专注!
大家都是修士和前祝师,视力都很好好吗!
“我爹都没拿这种目光看过我娘。”左月生用气声说。
“我爹也没有。”陆净附和。
“我没爹。”叶仓表示他没这个经验。
“我说——”左月生拿胳膊肘捅叶仓,声如蚊呐,“你们城祝司的人,对违禁者都这么、这么……体贴?头发缠住还带帮忙解的?”
“做梦吧你!”叶仓一翻白眼,“换我当祝师那会,没把头直接砍下来,都能算留情了!”
“这个我会这个我会!”陆净激动得直拍他们两个,“这叫……”
“叫色令智昏!”
陆十一郎这方面十分有经验,瞬间找回了意气风发的自信。
“要是有个长得跟姓仇的一样好看的姑娘,跑到我家来偷东西,别说帮忙解头发了!她要我爹的丹炉,我都能偷了送她!”
左月生想了一下药谷谷主那个据说等于药谷一半身家的“九龙鼎”,沉默了片刻,有些泛酸地用力拍陆净肩膀:“你爹对你真是父爱如山!”
他敢偷老头子的宝贝,老头子能把他三条腿都打折了!
“等一下,”叶仓发现不对,“你不是说这家伙只有一个亲娘对他最好吗?”
傍晚的时候,为了忽悠叶仓来领路找阴阳佩,左月生把陆净描绘成了一个“亲爹不疼亲兄排挤,打小孤苦伶仃被亲娘拉扯大”的地里黄小白菜。
这父爱如山是哪来的?
“啊哈哈哈这个这个……”左月生干笑,“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死胖子!你骗我!”叶仓怒不可遏,一撸袖子就要揍人。
砰!砰!砰!
左月生、陆净和叶仓有一个算一个,额头上相继被“咻”一声飞下来的太一剑重重敲了一下。
“哎呦!”
捂着脑门,三人抬头,就看到仇薄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
他的头发一开始其实只有一缕被绞到树枝上,只是后来被仇薄灯这位少爷“天才”般地捣鼓了一顿,连扎头发的窄绯绫都缠住了。祝师抽掉扎得松垮的绯绫后,很有耐心地把纠结在一起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解开了,从头到尾一丝不苟地恪守了自己的承诺,没有一次弄疼到仇薄灯。
最后一缕头发刚好解开,仇薄灯就要跳下树去,亲自给三个蠢货一人一脚。
这些个二百五,只记得修士视力好,忘了修士听力也好,在底下嘀嘀咕咕的一通,仇薄灯又不是聋子,当然全听到了。
他刚要动,肩膀就被按住了。
“等一下,”祝师说,“会散开。”
仇薄灯想了想他花了半天功夫最后呈现在铜镜里“杰作”,心说,散不散都没关系吧?估摸着,散着都比他扎的像样。
不过对方显然是个凡事都要尽善尽美的完美主义者,将束发的绯绫递给他后,就以指为梳,帮他束起了头发。
仇薄灯只好朝下边的三个二百五无声地用口型,一字一顿地威胁:
“你、们、等、死、吧。”
瞬间,三人一敛神情,正襟危坐了起来。
左月生对仇薄灯那是积年累月的畏惧,陆净是白天见了仇薄灯白天说翻脸就翻脸,留下了沉重的心理阴影。叶仓是见他们一个两个装得人模狗样,下意识地也变得正经了起来。
就是肩膀一抖一抖,明显在憋笑。
仇薄灯后悔连剑带鞘一起丢出去了,否则现在还能一人再砸一次。
不过,等他们端端正正地全蹲好后,仇薄灯反而发现他们刚刚瞎闹腾,不是没有用处——至少能分散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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