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姨,”陈藩话说出口带了点犹豫,“我高中时候的校服,还在家里吗?”
“这是……这你还留着?”
苗凤荣看陈藩穿着一身蓝色校服走进卧室,神色是压不住的惊讶陈藩低头看了看裤腿袖口都短了一截的二中旧校服,也显得有些不自在,别别扭扭开口道:“这不是,怕刺激他么。”
不知道苗凤荣使了什么法子,贺春景看上去又有些困倦地躺回了床上,侧缩在被子里。听见陈藩的声音,他眼皮欠开一条小缝,哼唧了两声,从被窝里伸了只手出来。
陈藩会意地坐过去,将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紧握住,又塞进暖被窝中,却没再松开。贺春景或许是见了熟悉的蓝色校服,也没再有什么反应,阖着眼睛像是安心睡下了。
“初步判断是急性焦虑与创伤应激引发的过呼吸,血碱中毒,进一步产生了谵妄。”苗凤荣声音又轻又柔和,“他遇见什么了?”
陈藩沉默了半晌,说:“我。”
“他很依赖你,”苗凤荣轻轻拍了拍陈藩的膝盖,声音中的力量感加强了些,“你不要大包大揽,再仔细想一想。”
这句话把深陷于自责与悔恨中的陈藩往上提了提,他想起来圣慈学校的那几个男人,于是把自己今晚遇见的事情全部梳理了一遍。顿了顿,又把旧时贺春景与陈玉辉的事情三言两语简述了。
苗凤荣听过之后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二人看着半掩在被子里的人,卧室中安静的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他的情况有点复杂,不排除是高功能,我建议尽快到正规医院系统的做一下评测与诊疗。”苗凤荣叹息道,“已经产生谵妄了,一定不要拖太久。”
陈藩点点头,用自由的那只手搓了搓脸:“谢谢苗大夫,等他清醒了,我和他沟通。”
“以及,我建议他尽快脱离目前使他不悦的环境。”苗凤荣柔声道,“可以看出他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陈藩顿了一下,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他出现在那里,或者他做那种事,其实并不是自愿的?”
“不是吗?”苗凤荣望了他一眼,“一般来讲,有过创伤经历的患者都会有意识地避开类似场景,但听你的描述,他不仅没有回避,反而参与其中。可当做压迫转移来看的话,并没有相应的受害者,我也更倾向于你对他品行的判断。”
“……明白了。”陈藩沉吟片刻,“谢谢苗大夫。”
苗凤荣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把一室静默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陈藩把掩着贺春景睡脸的被褥往下压了压,盯着眼前的画面发呆,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顾往事。
高中时贺春景和陈玉辉搞在一起,龌龊事被丁芳发现,她一怒之下先杀夫,再携子自杀,而贺春景自觉无颜面对众人,索性逃之夭夭。
丁芳没动贺春景。
陈藩忽然反应过来,她是个嫉妒心极强的女人,不可能不打小三。
除非......连她都找不出能够审判“第三者”的罪状。
事后陈鲜不屑于追责,她压根没提贺春景的事,只说父母不睦已久,母亲未能走脱产后抑郁的阴霾,情绪失控酿成惨剧。
家属态度明确,警方的调查便也草草画上句号。
陈藩回国之后,发现陈鲜她们已经打点好了所有事。当事人消失、房子退租、死者下葬、案件告结,贺春景存在过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人人对此事都不愿多谈。
接踵而至的是将他们姐弟二人压到无法喘息的生存压力——继续学业、保全家产、于环伺中杀出一条生路。偶尔得以喘息了,陈藩才能拿出几块零散的拼图,试图推翻论断。
可他独自拼了十几年,空有一纸猜想,苦于无处求证。
贺春景骗他,楼映雪骗他,陈鲜也骗他。
他们就是不愿意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他们急着翻篇,急着向前,急着摆脱少年时的残酷记忆,急着长成性格稳定百毒不侵的大人。
没人管陈藩是否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过一辈子。
陈藩忽然很想把床上的人摇醒,跟他翻翻旧账。可贺春景又实在睡得很艰难,在梦中的表情都带着凄惶委屈,眼珠在眼皮下动得飞快,让人实在不忍心再往他身上累加稻草。
蓝色的旧校服手感粗糙,不比上万块一件的高级定制。陈藩手掌在膝盖上磨蹭得发麻,恍然间思绪也跟着回到十八岁。
他见过贺春景高中时穿着蓝校服的样子,现在也见过这人成年工作之后的样子了。可中间这段日子呢?
二十岁的贺春景,步入象牙塔后的大学时光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学校是什么样子,住几人的宿舍,修了哪些课程,毕业时是否也对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感到迷茫?
陈藩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比现在年轻,又比从前成熟一些的贺春景是什么样子,想来想去,脑子里模模糊糊,连个人影都凑不出来。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是空白的,是无从知晓的。
鼻子上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陈藩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酸胀的山根,鼻腔里溢出很压抑很痛苦的一个音节。
贺春景听了,迷迷瞪瞪睁开眼睛。
他掀开被子,嘟囔着让陈藩过去,被子外面凉。陈藩鬼使神差贴上去,靠坐在床头紧挨着他,又替他掖了掖被子。
两只手握在一起暖融融的,始终不曾松开。
陈藩垂下眼睫,摸到对方右手指头上有几个粗糙发硬的茧子。不知道是叫粉笔烧出来的,还是骑车拧油门磨出来的。他咂咂嘴,感觉像吃了油甘子,从舌根一直涩进心里去。眼睛也跟着酸胀,于是他合上眼皮,于昏黄灯光里,和身边人陷入同一场旧梦。
孟南敲门进来的时候被他们两个的暧昧劲儿吓了一跳,抽气声将陈藩从朦胧睡意中惊醒。
“下面来人了,过来接他的。”孟南赶快调整了一下表情,指了指床上的贺春景,用气声说。
【作者有话说】
【高亮】关于心理疾病的描述为满足剧情需要,有一定虚构的成分哦!
第125章 不要男妈妈!
陈藩瞅瞅穿着蓝校服的贺存一,贺存一也瞅瞅穿着蓝校服的陈藩。
俩人穿着一新一旧两款二中校服,站在客厅面面相觑。
贺存一狐疑的表情中露出了一点微妙的嫌弃:“你……?”
陈藩不等他说完,猛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解释:“他喝多了,满地找你,我这,权宜之计!”
“……哦。”贺存一嘴上信了,眼神还是那个看变态的眼神,“我爸呢?”
陈藩指指楼上:“找你找累了,睡了。你今晚也在这随便找间屋睡吧。”
“我带他回去。”贺存一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看时间,“你家不算太偏远,还能打到车。”
“让你睡这你就睡这!”陈藩做足了长辈的架势,挥斥方遒,“你折腾得起,他折腾不起。”
贺存一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陈藩心说我这么大个房子洁净又美丽的怎么着你就满脸不乐意了,一楼阳台都比你那个四处漏风的老破小住着敞亮,给你惯的,狗孩子。
但他又不能真这么说,只好强按着心里得五味杂陈,让步道:“你妈呢,她要不放心叫她也过来,我这上下几层楼呢,够你们几个住的。”
丧权辱国,割地赔款,陈藩自觉这是底线了。他喊了声湘姨,直接让她拿两套洗漱用具来。
“那我要去看我爸,他睡哪我睡哪。”贺存一挺大的个子戳在地当中,油盐不进,一动不动。
“他睡我床,你睡不下。”陈藩不耐烦道。
他一看见这小子就够心烦意乱的。
一方面,膈应这小孩对贺春景怎么看都有点不像话的非分之想,另一方面介怀此人的真实身份——一想到贺春景有可能犯下过这么大的错误,陈藩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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