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景话没说完,又咳了一阵。邱娟忙着替他顺气,不让他再说。
“跟我瞎客气什么,一个小孩家家的,谁看到都要帮一把。”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贺春景脸色太难看,额外叮嘱了一句,“不行去医院看看,你这还挺严重的,别再咳出什么问题来。”
贺春景点点头,应下了。
邱娟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当天就给贺春景排了新宿舍,离先前周虎那屋远远的,分别在走廊的两头。
她把新钥匙给了贺春景,旧钥匙收回来,又买了些止咳糖浆、金银花露之类的药,送给贺春景。
贺春景回到新宿舍,发现舍友都是些没见过的工人,或许是奶片、雪糕之类生产线上的。
和他们纷纷打了招呼,再拉开衣柜,看到自己先前那几件洗得精薄发软的旧衣服都整整齐齐摞在那里。
邱娟是个心细的,一件也没落下。
他往下翻了翻,翻到一件硬挺的新衣服,那是第一次见到陈藩的那个晚上,陈玉辉给他的白衬衫。
手上顿了顿,贺春景闭着眼睛喘了口拉弦儿的气,把这件唯一又新又好的衣裳往柜子里压了压,用上面的旧衣服遮了个严实。
周虎被罚了半个月的工资,调离了车间,一个礼拜都老老实实没来找贺春景的麻烦。
但贺春景这边,却遇上了一种新的“麻烦”。
“贺春景在吗?”
郑可乔拎着一袋小苹果,在男生宿舍门口抓壮丁,逮住一个问一遍。
在揪了三四个壮丁之后,贺春景终于风扶弱柳般摇摇晃晃出现在男宿舍门口。
短短一周,贺春景瘦得厉害。白衬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直钻风,他不得不把下摆扎在裤腰里,勒出一截又细又韧的腰。
“你找我?”贺春景嗓子咳哑了,脸上的擦伤血痂掉得差不多了,显露出原本的容貌。
这张好脸一出现,门口的姑娘看了心里更是颤得厉害。
郑可乔心里又疼又爱的,面上却还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她“啧”了一声,眉头紧皱,把手里的小苹果硬塞到贺春景怀里,说话还是大咧咧的:“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怎么病还没好啊?瘦成这个小鸡子样!”
何止是还没好,贺春景天天夜里发低烧,咳嗽得愈发厉害,恐怕是一直拖着不去医院,有点拖大发了。
“谢谢你哈,我这……可能是免疫力差了点。”贺春景无奈笑笑。
他掂量着怀里的袋子颇有分量,于是撑开来看了看,发现里头除了苹果,居然还有一小包荔枝。
这东西对于他们厂工来说可不便宜,平时大家都只舍得买些路边板车拉的便宜水果,诸如苹果、桃子一类;像山竹、荔枝一类的高级水果基本不在他们的消费水平之内。
“怎么还给带了这么贵的东西!”贺春景把那包荔枝掏出来,塞回郑可乔手里,“探病的话,苹果我就收下了,这个荔枝我不能要!”
郑可乔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回去:“让你拿着就拿着!我们宿舍好几个女生特地凑的呢!”
“啊?”贺春景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招蜂引蝶了。
郑可乔把他揪到一边,找了个隐蔽的树丛,压低声音:“娟姐那天骂周虎说漏了嘴,我们都偷听到了——之前是你帮我们抓的贼,谢谢啊。”
她说的是马进宝偷内裤的事。
贺春景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做人嘛,应该的。”
“嘿呀你还跟这儿谦虚上了!”郑可乔又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所以这荔枝你必须得拿着,我们姐儿几个特地凑的呢!”
贺春景被她一巴掌拍中后心口,又吭吭地咳嗽起来。郑可乔吓了一跳:“纸糊的都比你结实点,快回去躺着去吧,我可不敢再碰你了。”
说罢,又给他顺了顺气,语气中带着真切地关心:“其实吧,我觉得你这人挺不错的。等你养好了,身上长点肉,像个男人了,姐们儿跟你试试。”
第22章 淹煎,淹煎
贺春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朵霸王桃花砸中了天灵盖,骇得惊恐万状,眼前发黑,咳得更厉害了。
“怎么的,你还不愿意了?”
郑可乔看他这副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不大高兴。
贺春景扶着树,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奋力摆手,也不知是示意她真的不要,还是真的没有。
“我,我说实话,下个月我就不干了。”贺春景勉强止了咳嗽。
“凭什么啊?!是不是怕周虎那臭傻逼再欺负你?”郑可乔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外冲,“要走也是他走,凭什么你——”
“等等,你,咳咳咳!”贺春景连忙一把拉住她,却又咳起来。
郑可乔看他太激动,怕这人弱不禁风就地厥过去,赶紧转身扶住他,也顾不上找谁算账去了。
“得,你赶紧回去躺着吧,别的事儿好了再说。”她撇撇嘴,心想这人脸是真好看,心地不坏,可这身体底子也忒差劲了,“你要总是这么见风就倒的,老娘还看不上呢。”
贺春景登时就靠在大树上,更病弱了。
“明天休息,正好我和我朋友没什么事,咱们去医院。”郑可乔这回终于有点嫌弃,拎小鸡一样把贺春景拎出了树丛。
贺春景还想拒绝,被郑可乔一句暴喝打断:“别废话!我看你敢不去!”
人生中第二次被人示爱的贺春景心有戚戚,就这么晕头涨脑被这位霸王花揪回宿舍门口,随手往大门里一塞,抱着一兜子水果,虚弱地回屋躺尸去了。
也不知是病情当真被延误了太久,终于给他来了个丘峦崩摧;还是情感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心力交瘁,当天夜里贺春景便高烧起来,浑身起了刺一样挨着哪里都是一阵闷痛,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咳。
上铺的人故意重重地翻身,贺春景知道这是在抗议他吵得全寝室的人都睡不着觉。
他夜里咳了一个礼拜,起初大家还能通融理解,可几天下来一屋子人睡眠不足,心浮气躁,白天又要上工做体力活,难免就对他起了厌恶的心思。
新的寝室关系也被搞砸了,贺春景胸腔里又痒又痛,像是有蚂蚁在啃噬。不过好在再过不了多久,他就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了。
离开之后又要去哪里呢?
贺春景心里没有主意。
他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尽可能压低自己的咳嗽声。眼皮狂跳,视线模糊,口鼻干裂得要喷火。贺春景迷迷糊糊地想,这样不成,或许郑可乔说得对,明天说什么也要找个诊所看看了。
然后再维持不住清醒意志,他昏睡了过去。
梦里是一层又一层的土黄色门帘。光线昏黄暧昧,每掀开一层帘子,能看见有成片的织锦暗花在帘子上发亮。孩童时期的他就在这些无穷无尽、层层叠叠的布帘子之间奔跑。妈妈,妈妈?
他跑得很累,可还是咬着牙,迈动短小的双腿向前追寻。别找了!
贺春景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可梦中的孩子没有停下脚步。
别找了!停下啊!
终于,在不知道掀开第多少重帘子时候,他看见了站在布帘后面的人。
那是现在的他,面色冷峻,眼神里的恨意像刀子一般割过来。
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你非要追过来——少年缓缓抬起手,用尽了全力朝身前的小孩挥了过去。
一个巴掌恶狠狠抽在贺春景脸上。
他吃力地张开眼睛,眼皮在眼球上刮出干涩的酸痛。
他花了好一阵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一阵神思恍惚,怀疑自己要么是仍在新寝室里做梦,要么是在旧寝室里大梦初醒——跨在床边抽他巴掌的人正是周虎,身后还跟着几个先前寝室里的拥趸。
“睡得怪香的,跟他妈猪一样。”周虎笑道。
贺春景眼皮又开始跳。
“你来干什么?”贺春景五个字说出三个岔音,嗓子里像有火在燎。
“来看看你啊,”周虎放下踩在床沿上的脚,“听说妹妹现在出息了,勾搭了几个小娘们儿成天嘘寒问暖的,一个个都心疼你心疼得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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