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藩跟着低头看了一眼,居然松了口气,轻轻拿过去:“在这。”
贺春景这才想起来,这纸团正是二人在吃自助餐时,陈藩为了安慰他,耍小把戏抓来的“虾魂儿”。
一股没来由的震撼击中了贺春景,命运中昭昭的那一部分顷刻间拢住了他。
他屏着呼吸,看陈藩小心翼翼打开纸包,递到二世嘴巴旁边,柔和道:“你是在闻这个吗?”
二世努力朝纸团方向嗅了嗅,也不知是在分辨纸巾上沾染的那一点汤汁味道;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而后它用发紫的小舌头往纸巾中央轻轻卷了一下,半晌,又强撑着昂起脑袋,舔了舔陈藩拿着纸巾的手。
“吃掉虾子了?”陈藩强忍着声音的颤抖,揉了揉二世的小毛脑袋,“真棒。”
二世则像无数次吃过零食,蒙受夸奖之后那样,咧开嘴巴做了个狗狗式的笑脸,急促哈赤了几口气,之后骤然衰弱下去。
小狗正在离去。
贺春景不知不觉间脸上湿了一片。
他草草抹了把脸,也伸手握住了二世的小爪子,感受这个由他带到这世界上的小生命,一点点从指缝中溜走,回归到来时那一片虚无未知的领域去。
大约过了有二十分钟,两人站得头皮发冷,双脚发麻。在某一次眨眼或是呼吸间,二世圆眼睛中的光彩终究凝固了。
“二世?”
陈藩沙哑地低声唤他。
“乖狗狗。”
二世再没能给他任何的回应。
伸手替小狗合上眼睛的时候,陈藩的手抖得不像样。
贺春景承认自己很少主动去拥抱或是亲吻陈藩,但现在,他用力将人转向自己怀里,上下捋顺对方的后颈,轻声叫他想哭就哭出来吧。
“把嘴唇都咬坏了,溃疡,要痛一个星期呢。”贺春景说话也要跑不跑的,憋着气安慰陈藩。
“最后一个……也没有了。”
陈藩答非所问,可贺春景却懵懵懂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贺春景想起很久之前,和陈藩在一个傍晚发生的零星对话,关于赵素丹带来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和陈藩倏然而逝的童年。
再看监护仓旁边,像是陷入酣眠的这个小小身体,它带着关于陈藩旧时的,关于幸福家庭的希冀与渴望永远离去了。
从此之后,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担当陈藩与旧家庭的链接,那些美好的片段彻底成为虚无缥缈的,梦核的一部分。
贺春景嘴角能尝到咸涩发苦的泪水,这味道一直灼烧着灌到心里去。他敏锐地意识到,陈藩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孤立无援,成为了茫茫红尘中的一个飘忽个体。
果然,陈藩把脑袋埋在他肩窝里,呜呜咽咽地又重复了一遍:“他是最后的……最后的一件礼物,我再也没有了。”
陈藩是个哄人的行家,但贺春景不是。甚至就连他想要有样学样地开解陈藩一下,却发现这事就像普通人去逗笑一个喜剧演员那样困难。
他在这方面又实在笨嘴拙舌,束手无策。
于是贺春景僵硬地站了一会儿,脑筋飞转,最后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从颈窝里把陈藩的一颗大头扳起来,在那张湿漉漉的俊脸上凌乱亲了几下。
“还有我呢。”贺春景深吸口气,压下哽咽,朝他笑了下,“我还在呢。”
陈藩便把他抱得更紧。
值夜班的小大夫很有眼色,听到屋里哭声暂歇下去,才敲门进来。
房门一开,门口还靠墙站着吴湘,她手里捏着一把猫条,每一条都被攥得七扭八歪。
三人都没选择火化。交了钱,把二世暂存在医院的冷冻库里,预备白天再来接走,直接挖坑埋到别墅院子里。
吴湘舍不得二世,说是要再留下来看看它,替它整理毛发,收拾仪容。
陈藩一路沉默地上车,坐在驾驶位上却不打火,仰着头,用手腕压住眼睛。
贺春景知道他心里难受,伸手跟他交握着,半晌,捏捏他的手指,开口:“打个车,去我那吧,我想起来有件东西要拿。”
静了半天,陈藩问:“很要紧的东西?”
“……很要紧。”
贺春景想了想,回答。
【作者有话说】
我有罪,我杀人用了小狗刀,我有罪【颓然倒地更加罪恶的是我这周要挂一张请假条5555风雨无阻更了快一年,本来不想破功的,但存稿实在是兜比脸还干净......最后一个重点剧情就要出了,我还是希望能够把它好好完善一下再展现给大家。
编筐编篓,重在收口嘛!
挂一周假条努力存稿,大家端午节吃好喝好,喝好吃好,二次三次都顺顺利利!
有考试的uu们,祝大家顺心顺意,纵享快乐暑假【和我的完结文
【鞠躬
第165章 旧物招领
陈藩从不会拒绝贺春景提出的需求,哪怕是在这种时候。
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代驾不太好找。两人坐在车里吹了十几分钟热风,把鼻涕都吹干了,才等到接单的人。
那代驾眼色很好,一看背后是动物医院,车上二位又这么一副寸草不生的样子,当时眼观鼻鼻观心,一路上闭紧了嘴巴没吱声。
龙年驱邪避灾,放炮的人格外多。贺春景家旧小区的路上积了一地挂鞭红碎纸,踩上去刷拉拉响个不停。
冬天上冻,单元楼门口的毒瘴被冻去了些,没那么富有攻击性了。两人一前一后钻进楼里,就着冷风爬楼,一圈圈转到了陌生又熟悉的铁门跟前。
打从去年惊心动魄那天晚上之后,贺春景再没回来过这所房子。他掏钥匙开门的动作甚至生疏了,捅了好久,才将那四棱的钥匙孔戳开。
屋里黑洞洞的,供暖却不错,迎面扑来暖融融的空气。
“你要拿什么,去拿吧。”陈藩站在门口,没有脱鞋的意思。
贺春景却弯腰翻出两双毛拖鞋来,往他脚下递了一双:“压箱底的东西,一时半刻不大好找,今晚就先睡在这吧。”
陈藩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贺春景欲盖弥彰地抿抿嘴,指了指墙上的挂表:“赶回去天都亮了。”
“行吧,明早起来直接去医院。”陈藩踩上了那双毛茸茸的拖鞋。
屋里没什么灰尘,贺春景往里走了两步,心下有些惊奇。
他想着可能是贺存一偶尔偷跑回来呆着,顺手打扫的,于是忍不住笑了笑,暗道这孩子也没有太一根筋。
陈藩刚把羽绒服脱到沙发上,坐下来跟袜筒搏斗,见贺春景这头伸手在桌上抹了把灰,又暗戳戳地笑,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笑什么呢,”陈藩立时警觉道,“我雇的保洁,半个月来一次。”
“……”
贺春景立刻把老父亲笑容收回去,下一秒却没绷住,再一次哼笑出声。
他走到陈藩跟前,俯下身往他脑门上亲了一口:“那谢谢你。”
这一套动作下来,陈藩有点发飘,暂时从刚才那种失落与怅惘中解脱出来,径自从柜里翻找出牙具,洗漱去了。
明天还要干体力活呢。
他撑着洗手台,牙正刷到一半,就听见贺春景在小卧室里一阵翻箱倒柜。
“你到底找什么?”陈藩从浴室里探出脑袋,含糊不清地问。
“刷你的牙,别把牙膏沫子弄地上。”贺春景敷衍他。
陈藩哼了一声,端起一只手接在胸前,钻回了狭窄的浴室里。待他洗完了脸,屋里刚好传来一声轻轻巧巧的“找到了”。
陈藩脖子上挂着毛巾走出来,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贺春景半夜驱车赶回家里找,结果贺春景往他手里塞了个软乎乎的物件。
“给你,今晚搂着睡吧。”贺春景说完倒有点不好意思,转身闪进了洗手间,还不忘把门关上,一把牙刷打鸡蛋似的哐哐哐在杯子里搅合。
陈藩低头把那一小片织物抖开,黑灰色,毛茸茸,毛线织的小东西,手感有点扎肉。
摸了两下,他恍然认出来了,这正是高中时,吴湘用小狗绒毛混着羊毛纺织出的那件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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