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长大后是会变的,这很正常。
可……
佘泛变得太多了。
他变得沉默、冷漠,变得死寂。
就像是被污染成了沼泽的池塘,不会再哺育出漂亮鲜活的花草。
梁琼甃经历过两次这样的状态。
第一次是佘微雨,那时候她刚离婚,抱着刚出生的佘泛回望星市找她。
梁琼甃上了年纪,没怎么关注那些新闻,还是佘微雨回来后,她艰难地使用智能手机,才知道佘微雨跟孟知平离婚闹得多么厉害,就因为佘泛白化病而已。
那时候佘微雨在家,哪还有半点漂亮、大家闺秀的模样,污头垢面的,看着窗外的神情也呆板而又藏着无尽悲恸。
她与孟知平年少相识,从在一起到结婚经历了十余载,她不是孟知平那样的人,十余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割舍就割舍。
这件事给佘微雨带来的打击太大,她一度消沉到差点寻死,还是梁琼甃拽着她,红着眼睛指着婴儿床里的佘泛,问她是不是也跟孟知平一样,不爱这个孩子,觉得自己生了个怪物。
梁琼甃还记得,她最宝贝的女儿当时跪在婴儿床面前哭到快要昏厥了,但她的情绪也终于得到了发泄。
佘微雨就是在那一天重新站了起来,收拾好了自己,重新写简历去找工作。
都说为母则刚,这一点在佘微雨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和孟知平相关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痛,可她却只是深吸了口气,喝了口冷水,就无比冷静地在履历里写下了她在孟氏工作了多久、什么职位,得过什么奖。
白化病需要太多的钱养着,佘泛的爷爷虽然留下了不少遗产,但佘微雨还是要为佘泛的未来考虑。
毕竟佘泛的爷爷也不是富豪,他的遗产撑不起三代人。
梁琼甃和佘微雨带佘泛去做检查的时候,每一次检查,佘泛的主治医生都会提醒她们要时刻关注佘泛的心理健康。
白化病跟残疾人面向社会时都还有些不一样,有很多人都不了解白化病,看见白化病患者,视线是真的会……
梁琼甃和佘微雨一直都在意着,可她们终究还是会敌不过佘泛会长大,他会发现他的不一样并不是她们所说的那样。
他到底还是被那些视线、言论所影响,成了被困在岩石里的飞鸟,无法展翅飞翔。
梁琼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挽留住这属于冬日的雪。
但她清楚就像佘微雨当年站起来是因为佘泛,现在佘泛撑着是因为她。
所以梁琼甃只能努力地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最好活到佘泛百岁。
.
佘泛也是没想到,薛肆居然直接装了金刚纱防盗网。
就那种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办法伸出去的防盗网。
佘泛转着手里的铅笔,看着窗外被防盗网模糊了的景色,动笔画了素描。
佘泛做作业是那种喜欢提前做好然后玩的,虽然他的玩也是画画,但作业的画画和自己想画的画画,是不一样的概念。
佘泛画到一半时,薛肆就喊他吃饭。
他走过去,发现盛好饭的碗边还摆着一杯葡萄果茶。
见他的视线在上头停留了几秒,薛肆随意道:“你昨天不是说想喝吗?”
…佘泛昨天确实有说想喝这个。
是昨天下午他们路过一家前段时间新开的奶茶店时,佘泛跟薛肆说他家的葡萄果茶好喝。
只是可惜人家只在应季的时候做,这个时候吃不到了。
毕竟这个时候要买足够甜的葡萄,实在是贵,做果茶赚不回多少钱。
佘泛喝了口:“不够甜。”
而且薛肆做的和人家店里的还是有点区别的。
薛肆完全习惯了他的挑剔:“少吃点糖,对身体不好。”
佘泛瞥他:“你真适合当妈。”
薛肆:“……”
他轻啧,揉了把佘泛的脑袋,看着咬牙切齿的,手上却没多大力度。
“待会给我当模特。”
“行。”
于是在吃完晚饭后,佘泛在晚上就把二十张人物速写全部搞定。
薛肆买的葡萄有多,他耐心地把皮剥好,用小刀划掉了籽,拿碗盛出来摆在了画完画后在看电视的佘泛面前。
佘泛扫了眼剥得漂亮干净的葡萄,忽然想起薛肆第一次给他剥提子时的情形。
那时候还在他家,佘泛不吃提子皮,他觉得涩口。
但他偏偏又喜欢吃提子肉,因为甜。
佘微雨上班忙,梁琼甃上了年纪,眼睛不太好使,手脚也没那么利索,所以还是薛肆给他剥。
薛肆剥出来的一个个坑坑洼洼的,佘泛当时小,还吐槽他说剥出来的跟狗啃了似的。
不过他还是认真跟薛肆说了谢,也乖乖吃完了。
其实薛肆从小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佘泛以前小时候不懂,现在回首从前,就能发现太多蛛丝马迹。
最初他也会因为他的缠问烦,会因为他的多事不耐,但随着时间逐渐推移……
薛肆现在煎出来的溏心蛋很漂亮、剥出来的水果无论是提子还是葡萄都很完美,帮他洗调色盘也不会发出不耐烦的轻啧声又或者皱眉。
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习惯了对方的生活、缺点和毛病。
佘泛看向薛肆。
他刚洗了个澡,头发跟着一起洗了。
没吹也没擦,就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而且可能因为觉得洗澡闷热,薛肆就穿了件坎肩,漂亮虬结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下,让他看上去更加高大。
佘泛好心提醒:“哥,你不擦一下头发待会感冒。”
今天可是降温了,最低只有7度。
“没事。”
薛肆擦了一下脖子上凝结起来变得冰冷的水,不是很在意:“我身体比你好,不会感冒。”
佘泛也没再多说。
他看着电视屏幕,雪白的眼睫很轻地抖动了下。
他知道薛肆今天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因为……
明天是他亲生母亲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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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
馋了好久的发小梗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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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个小雪人
当晚。
佘泛上床时,没有第一时间戴上耳塞和眼罩。
他望着黑下来的房间,其实不是没有外头的光顺着窗帘的缝隙进来,可佘泛的眼睛因为白化病天生夜盲,他看不清。
在他的视线里,整个屋子黑得像是他瞎了眼。
失去母亲的感受佘泛是懂的。
佘微雨刚走的那两年,只要一到她的忌日,佘泛就难过到做什么都没有力气。
因为他永远都会记得那天下午突然接到电话,问他是电话主人的什么人;永远都记得之后的每一句对话。
其实在当时那几天,佘泛一直都浑浑噩噩,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是后来很久,他缓过来了。当然也还是不愿意回忆,但即使不回忆,佘泛也还记得薛肆帮了他多少。
佘泛也没有那么冷漠,他也想帮薛肆,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长在心上的刺,不是可以拔掉的。
因为这一出,佘泛本来睡眠就差,更加没睡好。
第二天他直接难得地睡到了九点——佘泛的生物钟都是在七点。
他揉着脑袋起来,洗漱后打开门,就见门上贴着便签。
【出去转转,给你做了早餐放微波炉里了,你按一下按钮就好】
薛肆的字很漂亮。
当然他小时候是一□□爬字,后来因为佘泛被梁琼甃压着练字,他找佘泛玩,佘泛就悄咪咪地把还剩一半的字帖塞给他,让他帮他写。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的字都练起来了,而且几乎一模一样,就是细节上有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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