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泛只能在月假时和他见一见。
他就只有薛肆这么一个朋友。
薛肆其实本来是明天才放月假,但他今晚就翘了晚自习,提前打了假条申请,跑出来找佘泛。
从他上高中开始,每个月都是如此。
薛肆第一时间没有吭声。
他把用水最后冲了一遍调色盘,再用布擦干净调色盘上的水渍,才开口:“明天学校组织春游,去隔壁市爬山。”
佘泛:“……”
他掀起眼皮,又垂下。
困意已经消失殆尽,但颓然明显得扎人。
他就只有薛肆这么一个朋友,但薛肆应该还会有很多朋友。
毕竟他可以去学校读书,只要想出去玩,随时随地都可以出去。
八岁的佘泛,确实还很小,但早慧让他已经隐隐知道、明白了很多事。
见人不说话,薛肆有点恶作剧得逞的意思,挑着唇捏了一下他的脸:“不逗你了。”
他好笑道:“我没报名。”
佘泛抬眼看高他一大截的薛肆,神情有几分怔愣。
薛肆随意道:“对那种活动没什么兴趣,不如来给你当速写模特。”
但佘泛却没有流露出高兴的神色,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薛肆扬眉:“你这时候不应该开心地跳起来抱住我,说一声‘哥哥最好了’吗?”
毕竟佘泛六七岁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一点都不好。”
佘泛鄙视他:“老这样逗我,无不无聊啊。”
薛肆动了动唇,还没说什么,佘泛就又嘀咕了句:“闲得没事做就去把我铅笔都削了,在这骗小孩多没品啊。”
薛肆:“……”
确实大了点,都有点说不过了。
薛肆帮他把调色板放到他顺手的地方,又拿起了那些新的铅笔和旧的已经不尖了的铅笔:“你刀呢?”
“…不是你给收着了吗?”佘泛说:“我不知道你放哪了。”
薛肆不让他动刀子,因为凝血障碍,他怕他弄伤自己。
薛肆起来在柜子里找到了那把被他藏住的美工刀,又坐回来给佘泛削笔。
佘泛看着他,随口道:“你校服真不好看。”
薛肆的校服是那种长衣长裤的运动服,色彩搭配乱七八糟的,看得学艺术的人冷气倒抽。
“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从他上高一开始,佘泛就在说这话。
薛肆睨他,眸中含笑,配上那张有几分邪妄的脸,瞧着轻佻:“校服是不好看,但你哥我好看就够了。”
佘泛:“……怪怪的。”
他说:“你很像那个电视剧里的男狐狸精。”
薛肆轻啧,顺手抽了支还没削的铅笔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下:“怎么说话的呢?”
佘泛睖他:“确实说错了。”
他记仇道:“不是像,就是。”
薛肆气笑,但却拿佘泛没什么办法。
正好这个时候佘微雨端着果盘进来:“薛肆。”
她把果盘放到旁侧的小桌子上:“你现在不走的话,再迟点可能会下雨,南方春雨滂沱,不好走。你只能睡在这儿。”
薛肆还没说话,佘泛的眼睛就亮了亮,他凑近薛肆:“哥哥,睡在这呗。”
他很是开心:“和我一起睡呀。”
薛肆不是没在这儿留宿过,也有几套衣服留在这,和佘泛的衣服一起放在柜子里,所以听到佘泛这么说,他也没拒绝:“阿姨,那我干脆在这睡好了,免得明天多跑一趟。”
佘微雨点点头:“那你们玩,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她看向佘泛,语气柔和:“饭饭,小点声,外婆洗漱睡下了。”
佘泛立马乖巧地点头。
倒是薛肆看向了佘微雨,微微皱眉。
佘微雨给了他一个眼神,薛肆就明白了。
梁琼甃上了年纪,身体有些大大小小的问题了,佘泛到底还在不懂的年纪,但薛肆碰见过几次,他就帮着佘微雨瞒着佘泛。
佘微雨现在的意思就是梁琼甃有点不舒服,所以提前睡下了。
佘微雨走了后,佘泛拿起果盘,自己咬了草莓的尖尖,然后把剩下地递给薛肆。
他从小就是被佘微雨和梁琼甃这样宠大的,西瓜和哈密瓜吃最内圈,草莓吃尖尖,葡萄和龙眼都要挖了籽,鱼也是吃最嫩的部位……
薛肆第一次和佘泛吃草莓时,被佘泛这种分吃法弄得大受震撼。
那时候梁琼甃就在他们旁边,看着哭笑不得,又跟佘泛解释了很久他只能跟妈妈和外婆这么分。
佘泛不明白为什么,毕竟五岁的小孩,他养成了那种习惯就很难解释得清。
但好在佘泛听话,梁琼甃也足够有耐心,终于让佘泛明白了亲疏有别。
但……
佘泛跟薛肆吃草莓,还是佘泛吃尖尖,薛肆吃后面那一截。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但后来玩着玩着,薛肆主动地把尖尖留给了佘泛。
现在薛肆在给他削笔,手脏,没法自己用手拿。
所以佘泛就主动咬了尖尖后递给了薛肆。
薛肆凑过去咬住口感没有那么好的那一截草莓,清甜的汁水在口腔炸开,他又忍不住逗他:“你没感冒吧。”
佘泛凝视着他:“感冒了,还是高烧,你明天陪我住院吧。”
“……”
两人随意地聊着天,佘泛对学校很好奇,所以每次薛肆放月假都会跟佘泛说读书的事。
哪怕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但佘泛喜欢。
佘泛支着下巴,忽然问了句:“哥哥,你谈恋爱了吗?”
薛肆:“?”
“你又看什么电视剧了?”
“一部青春校园偶像剧,那个男主哥哥挺帅的。”
“有我帅?”
“…那没。”
佘泛又嘀咕:“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谈恋爱。”
薛肆不知道这小孩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八卦:“没有。”
佘泛噫了声,语重心长:“哥哥,你是不是不行呀?”
薛肆:“?”
他再度被气笑:“我才十五,这时候谈恋爱就是早恋。”
佘泛哦了声:“那你十八岁后就会谈恋爱了吗?”
“……谈恋爱是要遇上喜欢的人才会谈,跟年纪没关系。”薛肆睨他:“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问题了?”
佘泛偏偏头,那双眼睛是一如既往地干净:“我就是好奇,喜欢是什么感觉。”
好奇…
妈妈还喜欢那个男人吗?
两个残缺家庭的小孩安静了会儿,最后薛肆在合上铅笔盒时说:“不知道。但我应该不会喜欢谁。”
喜欢这种感情,太脆弱而又廉价。
佘泛看他,然后伸手抱住了薛肆的脖子:“哥哥,别难过。”
他知道哥哥也跟他一样,只是他是没有爸爸的小孩,薛肆是妈妈不是他的妈妈的小孩。
外婆说,哥哥这样的孩子在家里更难生存。
佘泛其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看得出来哥哥不喜欢自己的家,不喜欢薛爷爷。
哥哥那么好,他不喜欢那些人,那就是那些人对他不好,所以他才会不喜欢。
薛肆稍顿。
他贴着小孩瘦小的身躯,嗅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不由得轻轻闭上了眼睛。
佘泛的心跳有些微弱,昭示着这个心脏的主人身体脆弱。
对待他,薛肆总得小心,不仅是因为他是佘泛,也因为他身上的病。
太多了。
薛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叛逆,像他们学校,虽然是望星市最好的高中,但也有些青春期少年喜欢躲厕所里抽烟。
薛肆不是不好奇,尤其他们说可以解压。
可……
佘泛尼古丁过敏。
他要是染上了烟瘾又或者烟味,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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