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国家最高司法机关的刑部之长,除大理寺卿之外,恐怕没有人比孙万诚更熟悉明律了。
“三司会审误判重案,且所判之人还是朝廷重臣,又涉及宗室亲王,虽非是我们有意,然也是入罪,陛下岂能轻绕。”孙万诚叹道。
“女儿记得同罪的惩罚是故入罪吧,”孙氏步入堂内,福身道:“爹爹万福,兄长万福。”
孙氏自幼耳濡目染,遂也悉一些律法,孙万诚点头,“故入之罪与所判之人同罪,谓以命抵命,断罪失于入者,则可各减三等。”
听着父亲的话,孙氏思索道:“三等...”
“若朝廷以明律,至多是革职流放不会殃及家人,但陛下行事...一向喜欢重罚,况且我与兵部尚书素来有嫌隙,这一次,他岂能轻易放过我,而这一任的左都御史,自被提拔上来后,也一直都不和陛下的意,如今的朝廷可不是一个讲理的地。”
就在孙氏欲张口回答时,孙宅的管家抚着六合一统帽匆匆忙忙入内,平着气息禀道:“老爷、郎君、姑娘、宫中来人传旨了。”
孙万诚遂撑着椅子坐起,连忙招呼道:“快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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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湖广司员外郎
“奉天承运, 皇帝敕曰,昔三司会审越国公案,以谋反论罪, 于午门外斩首, 而后又有府内歌姬为主陈冤,遂诏九卿圆审, 历时三日,越国公案,得以昭雪, 是闻三司断案匆忙, 致国家忠良枉死, 依明律处置, 若断罪失于入者, 于所定罪之上, 各减三等,国朝素来重法,尔等身为法官之长, 行事竟如此粗心, 若不重罚, 后世怎可引以为戒,又念在刑部尚书孙万诚,于审案期间,多次上疏陈冤,未与之同流合污,今贬为刑部十三清吏司湖广司员外郎,布告中外,咸使闻知。”内使念完后将圣旨合起交到孙万诚手中。
“臣孙万诚, 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孙万诚叩谢道。
“孙大人,三司之中,唯有您只贬谪了官阶,而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可是徒以流行皆被发配到琼州去了。”内使说道,旋即挥了挥手。
吏部与礼部六科官员将官服呈上,内使拿起一封信笺似的东西,“吏部的调任书还有官诰与腰牌都已经备齐了,任职状上写了期限,还请大人如期赴任,旧的官服与牙牌,朝廷就收回了。”朝廷的动作快时极快,就在内使来的路上,恐怕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就已经被押往狱中等待流刑刺字上枷锁了。
“多谢内使。”孙万诚感激道,旋即又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公公,不知犬子?”
“孙大人放心吧,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的家人都未曾受到殃及,何况大人呢,令郎如今依旧供职于翰林院中,不会受牵连的。”内使回道。
听罢,孙万诚再次拱手以示感谢,内使回揖,“时候不早了,咱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孙大人了。”
“公公慢走。”孙万诚亲自将人送出府。
回到院中后孙万诚摇头长吁短叹了好几声,“三司若没了我孙万诚,又不知道会出现多少个越国公。”
孙氏望着父亲适才递来的圣旨,仔细的看了一遍内容,挑起眉头道:“父亲还记得不久前先晋王刚被押送回京的那日,女儿与父亲说的话吗?”
孙万诚想了想,“我做事凭心而论,上疏不是为了给自己日后减刑的,当时若不是越国公亲自认罪,何至于后来的定罪斩首,我也终究没能阻止。”
“圣意,父亲要如何阻止呢?”孙氏道,“难道要与越国公一家一样吗。”
“为父知道越国公突然招供,其中必然有鬼,”孙万诚再次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京师是虎狼之地,为父是命好,与人斗了大半辈子,身边的同僚换了又换,而为父却在三司中一任就是二十年。”
孙氏摇头,“爹爹不是命好,而是爹爹性子,有能却不予人勾心斗角,能一眼看穿所思,才会被先帝与陛下器重,君王都喜欢的能臣,尤其是看得见心思的。”
孙万诚摆了摆手,转身提步,“湖广司也是法司,只是从京城去到了地方,我自地方而来,最后也当归于地方,造福一方百姓。”
“湖广...”孙氏旋即侧抬头,“我记得今年的探花郎是长沙府人。”
“爹爹。”孙氏叫住父亲。
“嗯?”孙万诚回过头。
“女儿想随爹爹一同去湖广,京中是非太多了,权当是散散心。”孙氏道,“况且爹爹一人去外地,娘又不在了,身边没个人照拂,女儿也放心不下。”
孙万诚背起双手,认真的问道:“湖广极为偏远,且远不如中原富庶,此去定会舟车劳顿,你可要想好了。”
孙氏点点头,孙万诚应道,“去收拾行礼吧,与你哥哥说一声。”说罢,便又转回身子提步,“为父离京前还要去写一道奏本向陛下陈罪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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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十三年八月秋,原三法司长官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因误判重案,以失入罪论处,判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流刑,革职流放琼州,刑部尚书孙万诚审案期间据争越国公冤情,遂轻判,贬为刑部十三清吏司湖广司员外郎。
其余涉案官员,皆按明律执行,贬官、革职、入狱等,而诬陷、赞脏越国公与晋王勾结之人与同伙皆判以斩立决,因主谋为皇子,遂移交宗人府,褫夺亲王爵位,皇帝又下诏,从宗室玉牒中除名,废为庶人,卫王府教授、太傅等一干老师及属官,皆受到不同的处分,又命通政使司刊印邸报,将废黜的圣旨,昭告天下。
——乾清宫——
皇帝牵着一六七岁剃光头发戴着瓜拉帽身穿曳撒的男童,怀中还抱着一个三四岁也踢剃了头发的女童,不同的是,女童并未戴帽,且两侧各留有一绺头发用红绦扎成的小发鬏。
祖孙三人正在乾清宫偏殿的窗户边上逗鹦鹉,旁侧的桌案上还摆满了一堆尚膳监准备的糕点。
“万岁,万岁。”只见女童将食物扔出,鹦鹉啄上吞进肚子里后,便发出了叫喊。
“翁翁,鸟儿为什么也会说人话?”女童好奇的问道。
“元礼,你告诉妹妹,鸟儿为何会说人话。”皇帝松开孙子的手。
齐王长子赵元礼便退后一步,恭敬的拱手道:“陛下的鹦鹉是胡人进贡的贡品,因为有人教导,加上陛下亲临,鹦鹉也一样,敬畏天子,翁翁是天子,所以鹦鹉才会如此。”
长孙的话让皇帝开怀大笑,“你比你太子叔叔还小几岁,却是比他要聪慧得多。”
“太子殿下是储君,元礼不敢与殿下比。”赵元礼回道皇帝。
“孺子可教。”皇帝笑道,“看来这些年把你送回齐王府,你母亲倒是教会了你不少东西。”
高士林走入内,瞧着殿内一片祥和,皇帝含饴弄孙的喜悦,有些不忍打扰,但殿外又有官员催促,只得叉手唤道:“皇爷。”
皇帝抱着齐王长女转过身,见是高士林,“士林啊,有何事?”
“通政使司左通政求见,说是被贬出京的刑部湖广司员外郎孙万诚在离京前上了奏本。”高士林道,“孙万诚由京官被贬为地方官,故而上疏到通政使司,小人猜想,应当是请罪的谢恩表。”
见皇帝抱着孙女依旧无动于衷,高士林又道:“孙万诚明日就离京了。”
“呈上来。”皇帝道。
“是。”
高士林出殿,将通政使司左通政带来的奏本转呈皇帝,皇帝遂将孙女从怀中放下,对着长孙赵元礼道:“大郎带着妹妹先去殿外,翁翁现在有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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