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从都云谏的“劝告”中感受到了毫不遮掩的恶意,他顿时意识到,无论他说什么,都云谏都不会相信。
怪只怪他病急乱投医,竟妄图用他的“一面之词”去改变都云谏的“眼见之实”,实在太自以为是了。
“多谢将军教诲,”扶桑道,“奴婢记住了。”
明明这小太监言辞恭顺,都云谏却莫名觉得刺耳。他转身欲走,忽又转回来,厉色沉声道:“我警告你,别把你勾引信王那些计俩用在太子身上,若是被我发现你言行不端,就算我一刀杀了你也无所怨咎。”
扶桑看着都云谏离去的背影,不禁苦笑。
珍贵妃想杀他,都云谏也想杀他,而这都是拜澹台训知所赐。
他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么个大麻烦。
情绪低落地回到引香院,扶桑吃过晚饭就洗洗睡了。
一睡解千愁,第二天醒来,他又是无忧无虑的扶桑了,什么烦恼都别想在他心里久留。
月初阴雨连绵了十来天,好容易晴朗几日,临近月底又开始漫天漫地泼洒起来。
师父带着师兄去宫外的教习厅办事了,扶桑独自待在值房里,望着门外的蒙蒙雨雾出神,正想着今晚去清宁宫时是打伞好还是穿棕衣好,一个人影蓦地闯进他的视野,凝眸一看,竟是秋暝。
扶桑下意识就以为秋暝是来传他去东宫的,他都准备去拿药箱了,却听秋暝道:“扶桑,你今晚不必去清宁宫了。”
扶桑怔了怔,问:“只是今晚,还是以后都不必去了?”
秋暝道:“南总管只说了今晚。”
扶桑松了口气,又问:“你知道原因吗?”
秋暝道:“不知道。”
秋暝传完话就走,扶桑站在门口目送他。
太子不需要他过去,说明太子安好,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他又忍不住有些失落,因为今天见不到太子了。
左右无事,扶桑踅去后院找春宴说话。
他的喜怒哀乐基本都写在脸上,春宴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不佳,问他怎么了,他就如实说了。
春宴啧啧摇头:“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扶桑听出他话里有话,稍稍琢磨了下,霎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东宫又出什么事了?”
“昨天夜里,武安侯世子的遗体运送回京了,如今就停放在武安侯府,据说明日要开棺验尸。”春宴悄声道,“太子虽被禁足了,但这么重要的事他肯定要插手,他出不了东宫,自有东宫僚属来回奔走。”
其实扶桑一直数着日子,他以为韩君沛的遗体明日才能抵京,没想到还提前了两天。
更没想到还要验尸,他还以为停灵七日便可下葬了。
“护送武安侯世子遗体回京的,除了八百龙骧铁骑,还有西笛使团。”春宴又道,“你知道带领西笛使团的人是谁吗?”
“是谁?”扶桑对这些军国大事可谓一窍不通。
“便是击败武安侯世子的西笛王子阿勒祯。”
“他来做什么?”
“两国交战,争夺的无非三样——土地、人口和财富。”春宴道,“西笛打了胜仗,又派使团过来,应当是为了议和,或者订立什么盟约罢。”
扶桑听完也只是淡淡地“喔”了一声,心里没什么波动,因为那些人和事都离他太遥远了,和他的生活毫不相干。
他佩服道:“春宴,你不仅消息灵通,懂得也多,待在这间藏书阁里委实屈才了。”
春宴不以为然:“我倒觉得这里挺好的,远离纷纷扰扰,日子虽然无聊但踏实。”
扶桑深有同感:“那倒是。”
“今晚皇上在奉天殿设宴,为西笛使团接风洗尘,”春宴流露出些许向往,“我要是也能去瞧瞧热闹就好了。”
扶桑打趣他:“你又想靠近纷纷扰扰了?”
春宴笑道:“我这不是没见过西南蛮子嘛,想看看他们和咱们长得像不像。你就一点不好奇?”
扶桑摇了摇头。
他对西南蛮子毫无兴趣,他只惦记太子,希望太子能吃好睡好,安然无恙。
第28章
霎时雨,霎时晴。
向晚时分,风停雨歇,天边烧起彩霞。
春宴拉着扶桑从奉天门经过,看到宫女太监们往来奔走,正为即将到来的夜宴做着准备。
他俩停下来看了会儿热闹,继续往前走,春宴突然“啊!”了一声,眉飞色舞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见过那个西笛王子!”
扶桑愣了下,揶揄道:“该不会是在梦里见过罢?”
“当然不是。”春宴道,“五年前的万寿节,西笛王子随使团来为皇上贺寿。当时我尚在御茶房当差,甚至还亲自给西笛王子端过茶呢,只不过当时匆匆一瞥,早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春宴比扶桑晚一年进太医院,扶桑约略听他提过,他之前在御茶房当差,常在皇上和各路达官显贵跟前露脸,算是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好差事,但在他的“干爹”上吊自杀之后,他失去翼护,很快就被人撵出御茶房,辗转调到了太医院,在藏书阁做起了闲差。
“当时西笛王子多大年纪?”扶桑随口问。
春宴认真想了想:“估计也就十七八。”
“那他和武安侯世子年纪差不多。”扶桑含着惋惜道,“武安侯世子那么厉害的人,有生之年的最后一仗却败给了他,想来这位西笛王子也绝非泛泛之辈。”
“应当算是势均力敌罢。”春宴扭头望向奉天殿,“唉,越说越想看看他现在是何模样了。”
扶桑倒没那么强的好奇心。
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些年,他也见过不少大人物,哪怕是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同芸芸众生也没什么差别。
过了武英门,二人分道而行,春宴径直往西去西连房,扶桑则往静园的方向走。他很听劝,没有进到静园里面,而是沿着静园外围慢步。
太后爱莲,皇上登基后,为表孝心,就在仁寿宫附近修建了这座静园,大概有半个御花园那么大,园内有三个莲池,一池种满白莲,一池种满红莲,还有一池则是大杂烩,蓝的、黄的、紫的都有。
夏天花期最盛时,翠盖拥红妆,浮香绕曲岸,赏花的人络绎不绝,而如今花期早过,茎叶凋敝,平时少有人来,故而僻静得很。
走着走着,莫名觉得身后有人,扶桑回头看了两次,可夜色已浓,只看到树影婆娑,灯火阑珊。
他一边劝自己不要疑神疑鬼,一边加快脚步,小跑着回到了引香院。
平时都是扶桑和金水、银水一起吃晚饭,今天柳棠时也在,因为他又从值日转为值夜了。
“棠时哥哥,我今晚不能和你一起去清宁宫了。”扶桑道,“今儿下午秋暝去了趟太医院,让我今晚不必过去了。”
柳棠时“嗯”了一声,也没多问。
“我刚还奇怪呢,”银水笑道,“上回慌成那样,今儿个怎么跟没事人似的,一点不着急。”
扶桑有些脸热,弱弱地反驳一句:“我哪有。”
吃过晚饭,柳棠时要沐浴,扶桑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地坐在正房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夜空漆黑一片,无星也无月,看不出是阴是晴。轻风拂面,带着冷冽,呼吸间,有雾气氤氲。
今夜似乎格外阒寂,隐约能听到从奉天殿遥遥传来的丝竹声,断断续续,幽幽咽咽,听不出曲调。
“怎么坐在这里?”身后响起金水的声音,“才刚下过雨,又冷又潮的,快进屋罢。”
“就坐一会儿,”扶桑道,“想透透气。”
金水来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递过来一样东西,扶桑垂眸一看,是个石榴香囊。
“这么快就做好了?”他接过来,正反两面都仔细看了看,惊喜道:“和我弄丢那个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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