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情绪平复下来,扶桑掀开车帘瞧了半晌, 目之所及只有荒田、秃树、枯草,连只飞鸟都没瞧见,更别说蝴蝶了。
“在看什么?”澹台折玉问。
“蝴蝶。”
“寒冬腊月,怎么会有蝴蝶。”
扶桑放下车帘,惆怅道:“所以,梁山柏和祝英苔变成蝴蝶后, 根本活不过冬天。”
澹台折玉:“……”
才被人死后变成蛇的谎言骗过,怎么又对话本里虚构的情节较起真来了?
但这回他不会再跟扶桑说人死后不会变成蝴蝶, 美好的幻想不需要被打破,他乐于让扶桑永葆天真。
“蜉蝣朝生暮死,蟪蛄不知春秋,寿数长短,皆由天定。但佛家有云,凡事皆有因果,万物都有轮回,前世、今生、来世,循环往复,无穷尽也。”澹台折玉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并不相信的东西,“梁山柏和祝英苔死后变成了蝴蝶,蝴蝶死后,或许就会变成乔山柏和贺英苔,结成一对恩爱夫妻,生儿女育,度过幸福美满的一生。”
寥寥几句话,便将扶桑心里的遗憾都抚平了,他轻笑道:“等到了嵴州,你也可以试着写话本,一定比江临写得好。”
被他这么一说,澹台折玉还真起心动念了,反正他有大把时间,不妨一试。
扶桑心念一转,兴致勃勃地问:“下辈子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澹台折玉认真思索片刻,言简意赅道:“我想做个普通人。”
语罢抬眼看着扶桑,反问道:“你呢?”
扶桑心里早有了答案,笑眯眯道:“你不是说我像仙藻么,那我下辈子就做一只狸奴,陪伴在你身边。你读书时我就卧在书案上睡觉,你睡觉时我就卧在床头陪你睡觉,你出门时我就一边睡觉一边等你回家。”
澹台折玉不禁笑出声来:“所以你一天到晚都在睡觉?”
扶桑理直气壮道:“狸奴可不就是除了吃就是睡,幸福得很。”
澹台折玉笑着点点头:“我也想做狸奴了。”
扶桑便道:“那你做狸奴,我来做人,我养你。”
澹台折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这个小傻子,就非得和他不一样。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不管是做什么,他只想和扶桑成为同类。
只有同类才能同寿,只有同寿才能厮守。
第77章
从尚源到滦城, 两百里路,他们慢吞吞地走了五天。
从滦城到嘉虞城,三百五十里路, 他们稍微走得快了些, 在腊月初九的傍晚抵达了目的地,拢共耗时十二天, 比随更预计的晚了两天。
好在这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什么意外都没发生。
大概是因为爹娘原本打算把他送到嘉虞城来,扶桑一进城就有种不同寻常的感受,对这座陌生的城池感到莫名的亲切。
他透过车窗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期冀着在人来人往中捕捉到熟悉的面孔——或许爹娘已在城中某处购置了房产,或许棠时哥哥已先他一步来到这里, 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或许他们会在茫茫人海中偶遇, 但是他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到了城中最好的客栈, 要了最好的上房, 随更和小二抬着轮椅上了二楼,进了房间, 搁下东西,扶桑又和小二一起出去,留下随更照顾澹台折玉。
扶桑问小二:“驿站离这儿远吗?”
小二道:“远倒是不远,不过这天都黑了,驿站的人应该已经散值归家了,你还是明儿个再去罢。”
扶桑跟着小二去伙房提了壶热水, 回到二楼,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等随更拿着痰盂出来,他才进去,给澹台折玉洗脸洗手、抹脸抹手。
面脂和手脂一天涂好几遍,都已见底,该买新的了。
“哥哥,我们还有钱吗?”扶桑问。
离开旸山县之后,澹台折玉就再也没有节省过,不管是晌午打尖还是晚上住店,都只要上房,点菜也只点好的、贵的,扶桑担心江临给的那些盘缠经不起他这么花,可又不好置喙。
“有啊,”澹台折玉道,“怎么了?”
“等明天去驿站取完东西,我想去买些新的面脂和手脂。”
澹台折玉直接掏出荷包递给他:“拿去用。”
扶桑接过来,只觉沉甸甸的,似乎没比离开江府那天轻多少,顿时感到不可思议,这一路花钱如流水,怎么还有这么多钱?
澹台折玉觑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不做解释,自顾自道:“明天小五要去车行还车,还完车他还得把马还给我们,让他先陪你去驿站,再顺路送你回来。”
“那小五哥明天是不是就要回尚源去了?”
“他应该会留在这里的车行等活,等有人租车往尚源方向去,他才可以回去。”
“无论如何他都要和我们分开了,”扶桑叹了口气,“一路同行了这么久,我还挺舍不得他的。”
澹台折玉没接这话,端起茶杯喝了两口,随口道:“明天去茶行买半斤顾渚紫笋,若是没有,就买敬亭绿雪。”
扶桑默念了两遍茶叶的名字,将荷包收进书袋里,起身去倒水。
在房里用过晚饭,澹台折玉道:“扶桑,让小二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自打受伤到现在,他已经半个月没洗过澡,每逢换药的日子扶桑会给他简单地擦擦身。
上次换药是两天前,左肩的划伤已然痊愈,后腰的刺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确实不影响洗澡了。
扶桑便去找小二要热水,等小二抬来浴桶、注满热水,扶桑又叫来随更帮忙,他在外头等着。
没等多久,随更出来,道:“扶桑,你哥哥叫你进去。”
扶桑怔了怔:“叫我进去做什么?”
“帮他洗澡啊。”
“啊?”
“啊什么呀,”随更笑道,“快进去罢。”
随更说完就下楼去了,急着去玩叶子戏。
扶桑站在门外踟蹰了半晌才推门进去,被屋里的热气一熏,脸就红了起来。
第78章
扶桑低着头垂着眼走到浴桶边, 嗫嚅道:“你、你找我?”
澹台折玉屈着双腿坐在浴桶中,水淹到胸口,白皙的肌肤被热水激得泛着轻红。他把手巾浸湿再拧干, 伸手递给扶桑:“帮我擦背。”
听到擦背二字, 扶桑很难不想到都云谏这个坏东西。
上回帮都云谏擦背,不仅被他污言秽语羞辱了一番, 还被他摁着头溺在浴桶里, 呛了好几口洗澡水不说,还在惊恐和窒息之中晕了过去。被都云谏弄醒后,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直面正常男子的裸躰,可当时他愤恨交加,哪有心思窥视, 故而对都云谏的肉躰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的胸很大。
扶桑撸起袖子, 接过手巾,站到澹台折玉身后, 小心避开左肩结痂的伤疤, 不轻不重地擦拭,低声问:“这个力度可以吗?”
澹台折玉倾身伏在浴桶边沿, “嗯”了一声。
每次换药澹台折玉都要赤躶上身,早被扶桑看光了。
由于双腿残疾,成日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澹台折玉比之从前单薄了许多,但和都云谏那种虎背熊腰的健硕之躯相比,扶桑还是更钟意澹台折玉这种竹清松瘦的身材, 肩宽腰细,劲瘦有力, 否则也不可能单手就把他拉上马背。
扶桑对澹台折玉的下身充满好奇,他很想看看正常男子未经阉割的那話儿是何模样——这个念头令扶桑倍感羞恥,再加上热气熏蒸,他脸红得仿似滴血,好在澹台折玉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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