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虚无民制式的甲胄。
同时他闻到熟悉的气味,赞沙玛尔猛然意识到这些是什么。
拉塔古恩地下,他曾经亲手收殓过众多同族的遗骸送往陵墓,祭司们驻守在那里,室内常年燃着这种带着古调的熏香,用来辅助防腐。
死去的虚无民层层叠叠,静躺在巢穴一般的墓室中,这些气味和灰尘、水流一起,经年浸润着那里被保存至今的遗骸。
伊释叶修尔像是知道这个结果,但是没有迎战,召唤而来的甲胄巨人被他驱散,他退得更远了一些。
正当此时,森林开始褪色。
不是以消失的裂缝为中心,而是贝因加纳成为变化的原点,从他身下扩散到地面,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爬上树干,直达树梢。
森林开始变成跟死去的肢体一样的苍白色。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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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远方的王不情愿地撕裂天空,星洲尽头的拉塔古恩在这个平凡冬日,于山背和海滨之间突然震颤。
比起外城的住民,核心城所在的高处率先感受到震动,从未经历过都城的地震,有人疑惑地看着抖动的窗户,但是这股颤动时间很短,传达到地下后几乎是摇晃两下就消失了。
对于一个坚固无比的魔造城,它微不足道,但是这异状本身意义非凡。
地震发生后,在地下工作的祭司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们一贯平淡的脸上出现神情,其中几个看向墓室中掌灯的梅瑟艾拉,女祭司提灯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克制住语气吩咐他们检查墓穴中遗体的情况,在得到迅速而准确的报告后,她匆匆走向血祭司所在的白塔,正好跟从阶梯宫殿下来的艾特拉丝碰见。
“怎么回事。”黑发女战士严肃地问道,语气里有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紧绷。
梅瑟艾拉神情严肃,“陵墓中少了五具遗骸。”
“……!”艾特拉丝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几百年都没变过一下的脸色刷的变了,话音开始不稳起来,“那刚刚的震动也是……主上?”
白发祭司点点头,算作回应。
旁人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两人前后脚来到高塔下,卡特利昂正在门口守卫,他知道她们一定是为了寻求都城晃了两下的原因。
他叩响大门,等待道兰提尔的回应。
核心城的祭司白塔除了血祭司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就连年纪最长的艾特拉丝都不知道里面什么样。
年幼的血祭司道兰提尔在卡特利昂敲门后很快就出现在门口。
但是没人开口提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黑发红袍的少年手里捧着的黑匣。
原本只翻出两个角后就没动静的拒绝之匣再度发生了变化,它的表面变得光滑,几乎变成一个球体,原本“触角”的位置延展下垂,好像飞鸟的羽翼包裹住匣子两侧。
它依然不知用途,但跟原本的积木盒子差之甚远。
“这东西……不在主上手中也能产生变化么。”
越过一头雾水的卡特利昂,艾特拉丝屏住呼吸,像是怕自己惊扰了什么,语调很轻。
“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主上早已和拉塔古恩相连。即使他不在都城之内,在洛斯提斯的尽头都能影响这里。”
跟眼中有泪光的梅瑟艾拉不同,道兰提尔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的因子,但可能是之前殚精竭虑没睡好,他抱着这颗“球”时一直在揉自己的额角。
血祭司听到艾特拉丝在问,“那五个人是被召到主上身边了吗。”
“是。”
那些曾被告知的话语成了真,女战士紧张地舔舔嘴唇,“他们是会动的尸体,还是……”
“没人知道,即使是我。”黑发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垂下头似乎在期待匣子再有些改变,但是他没有等来,于是继续道,“只要是阿塔所站的位置,他的军队就可以轻而易举跨越万里。”
可是贝因加纳不会平白无故召唤他们,他也还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这件事。
除了虚无民之外,还有人在故意引导拉塔古恩的新主人么。
“主上遇到危险了吗,可是修玛已经跟过去了——连他都没搞定?”艾特拉丝皱起眉,她有不好的预感。
道兰提尔却摇头,“跟赞沙玛尔无关,这件事也不一定是‘主上自己’想这么做的。
艾特拉丝觉得不对,追问道,“道兰,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
“几位大人。”绿眼睛的女仆莉莉安显然有事要禀告,发现这里的聚集后向他们走过来,“请恕我打扰,外城发生了一些骚动。”
地震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就震了两下,外城的古魔法部所在的帐篷十分坚固,连点儿灰尘都没掉下来,也就少有人在意它,都在闷头处理自己的事情。
年迈的古德里安教授休息时间较为随意,毕竟不能要求一个老人家坐着不动好几个小时,因此他的学徒每过一会儿就会推老师出来走走。
地震发生后休息的空挡,学徒推着古德里安教授的轮椅,跨过巨伤之路到达“对岸”,拉塔古恩冬日寒冷,又刚下过雪,此时城内还存着一块一块仍未融化的白色。
古魔法部部长身上盖着厚毯子,目光温和地落在某个地方。
他拍拍学徒放在椅背上的手,后者马上停住,凑上来问,“怎么了,老师。”
“那个钟楼,是部里的谁偷偷修好的啊?”老部长笑眯眯的,以为是手下的年轻人背着他自己擅作主张了一回。
“咦?”学徒顺着望去,满是疑惑。
确实很突兀,外城的废墟中伫立着一座完好又精致的钟楼,正是古德里安曾经向贝因加纳言明,这个建筑的风格和制式很有大法师伊释叶修尔设计味道的那一座。
自诩掌握古魔法部中所有人研究进度的学徒颇为不解,除非是有人不吃不睡悄悄给别人的惊喜,否则他们满满当当的研究计划里根本容不下谁见缝插针。
“不,老师,我想这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跟眼睛已经不太灵光的古德里安不同,学徒能看清钟楼的许多细节,他记得它破碎的样子。
那巨大的表盘上精美的玻璃装饰已经碎成渣滓,还有许多部分永久性缺失,根本补不回来,即使是主体想要整个替换也会废上很大功夫,早已被写在无法修复的清单上。
可是现在这座钟楼就像新的一样。
对于这种“见鬼”的事,学徒觉得即使为了“免责”也必须告诉给核心城里面的人。
而当莉莉安找来的几位内城代表来到完好的钟楼之下,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惊得没了言语。
艾特拉丝见过钟楼曾经的模样,即使周围依然是废墟和倒塌物,可是看着这座建筑物在一片焚毁中是那么触目而崭新,这一刻她也仿佛回到过去,记忆翻涌。
她紧紧咬着牙,任之前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她此刻也有些茫然。
他们的城市终将恢复,希望已经出现了。
只有道兰提尔摆着意料之中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出乎他所料。
那个少年再次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只看了一眼,就神色平淡地自语道,“原来,您想要最先修好的是这座钟楼。”
贝因加纳在捏碎修道院长给他的玻璃瓶之前依然是有意识的,但是当透明和暗红的碎片刺入他的手掌,他就像跟外界断了联系,离世界远去,坠入一片虚无中。
他感觉自己跌落,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链条牵引着扯向未知的地域,那东西连着他的颈项,这股强力的牵拉感让他近乎窒息,下意识挣扎过后,贝因加纳抬起手摸向自己颈后,摸到实体,于是立刻充满厌恶地捏断那根触须般的透明锁链。
几乎毫无阻力,这比他想象得要简单许多。
他做这些的时候并非操纵现实中自己的身体,在回神后不知意识坠落到了哪里,他只看见满目苍白。
这是一片虚无。这里什么都没有。
那一瞬间某个清晰的念头浮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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