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212)

　　“这算什么，匪商？”给贝因加纳代写过几天信件的赞沙玛尔记得这个词，有一封好像确实是寄给麦索隆议长的。

　　金发青年赞许又调笑地看了赞沙玛尔一眼，点头道，“共和之路不算好走，好在议会跟霍尔谈拢了。现在还不到十年，等到时机成熟，麦索隆会成为大陆西北部那颗最璀璨的明珠。”

　　贝因加纳只是稍做一提，没指望赞沙玛尔听进去多少，但这个黑发男人看着载来魔矿石的船在海中停泊摇曳，思索片刻后说道，“他们是为你来的，但虚无民也会去道谢。”

　　听到这话的贝因加纳无声地笑了，跟赞沙玛尔等待旗舰上的人上岸一叙。

　　海盗船长尼尔森·霍尔是个身高近七英尺的中年壮汉，头发浓密，留着造型奇特的大胡子，说话声和笑声都大得惊人。他带着几个水手乘小艇上岸，没到贝因加纳跟前就能听到他嗓门极大地标榜自己征服星幽海的壮举，把艾斯等人震得退了半步，但看这些海妖的表情，他们这一路似乎已经习惯了。

　　而到了贝因加纳面前，就连霍尔船长也尽量按下自己的气焰，仔细端详着大主顾苍白的脸色，摸着胡子嘟囔，“翡银，你看上去气色可太差了。”

　　“当然不如征服了星幽海的大船长中气十足。”贝因加纳站久了确实也不舒服，但他不想坐着，于是就干脆半靠在赞沙玛尔身上。霍尔不见外地来回看了他们两个好多眼，不知是失望于传说中的虚无民居然还没自己高，还是他们不如自己想的凶神恶煞，总之海盗船长好像明白了什么。

　　而贝因加纳还没开始说长途跋涉辛苦了之类的慰劳的话，霍尔就直接让他省省口舌随口答了几句“不辛苦”。

　　依靠海妖控制海浪和鱼群的能力，船队得以解决星幽海阴晴不定的风浪和补给问题，饶是这样，他们也碰见好几次大风暴，到来的过程可谓想当凶险。

　　船长接着对这些海中的领航员海妖们大肆吹捧夸赞一番，有什么心思一点不难猜，不过是希望贝因加纳能允许他“养”一些。

　　“这件事没得谈，尼尔森。”贝因加纳的婉拒十分强硬，知道他风格的霍尔船长一听就知道没戏，也不打算再提了，反正航行星幽海这事一辈子有一次就足够吹到老死。

　　霍尔现在都还记得决定海盗团和麦索隆命运的那次谈判，促成他们最终谈拢的居然是个小孩，那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子不简单。

　　一转眼小美人长成了大美人，而且果然长得漂亮的人才会互相吸引，他这种大老粗可能只有喝海水的份。

　　海妖的事揭过后，霍尔抱着胳膊想了想自己除了运货好像还有点儿别的要提，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经过旁边大副附耳提醒才想起来，“哦对！搭船的三个人我全须全尾给你带过来了，要运走的两个人怎么说。”

　　贝因加纳知道谁会来，告诉船长让水手直接接了他们跟雷纳德安置在一起，把斯托厄尔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解释工作堂堂正正以自己还是病号的理由推给别人。

　　至于要运走的两个……

　　贝因加纳听到动静回过头，正好莉莉安带着莉亚桑迪和琼恩过来了，他于是开口道，“还记得你的酬劳吗。”

　　炼金师少女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贝因加纳在说的事。

　　她在被流放到星洲之始无比狼狈，曾请求这个人带她回大陆。

　　【那……我不要酬劳，您能带我回古因海姆吗。】

　　【这很难，但并非全无可能。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你回去。】

　　那时候少女只把翡银的承诺当成支撑她心灵的美好愿景，并非全然相信才接受了雇佣，但是这个人其实一直都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琼恩听了也万分惊讶，但他不是觉得高兴，反倒是有点担忧，瞄着身旁沉默的少女。

　　“你们可以搭我女儿的船。”霍尔船长知道这两个八成就是要搭船跟他们回去的人，指了指自己身后一个同样戴船长帽的年轻女人，后者对莉亚桑迪热情地抛了个飞吻，接上她老爸的话头，“我们把你们送到麦索隆，放心，身份证明和文书都是官方出的。你们可以先在城里经营几年自己的身份，稳定之后就想去哪去哪。直接离开也没所谓，不过不推荐哦，可能会被审判庭的人注意到。”

　　“到时候尤斯缇缇亚也会帮你验证身份，你可以去学院继续求学。”贝因加纳嗓音柔和，尽量简短地说，“我十分感谢你的付出，莉亚。”

　　“……”

　　炼金师少女眼角积了泪珠，但她却在它们滑落脸庞前将眼泪用力拭去，然后声音闷闷地说道，“您现在要赶我走了吗，翡银大人。”

　　贝因加纳没有回答，倒是赞沙玛尔觉得这才是正常的走向，轻轻嗤笑了一声。

　　莉亚桑迪接着大声说道，“我的工房在这里，挪走相当麻烦，我还有好多新点子没来得及做出成品。总之，事情还有一大堆，只能在这里完成的事情。”

　　金发法师倒不觉得惊讶，明知故问地道，“所以？”

　　“佩蒂妈妈，老师和大家都在这里，而且我还没有看到这座城真正活起来的样子，您不能拿走我的见证权。”女孩说完之后，觉得自己表达得已经足够清楚，朝船长和水手们道谢后跟贝因加纳行了礼，“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去工作了。”

　　少女离开的时候挽着自己护卫的手，贝因加纳目送他们离开，转头对霍尔船长无奈道，“那看来不用了。”

　　船长爽快地哈哈大笑，这是他头一次看到翡银被“狠狠”拒绝。

　　之后要做的事相当明晰，两边出人完成货物的交接，祭司负责找卸货点，空出能够装下这些魔矿石的地方。那些都不需要贝因加纳操心，他今天被冷风吹的时间有些久，夜晚开始咳嗽，赞沙玛尔抱着他轻叩他的后背，从贝因加纳的安排他能看出来，他的主君不想马上使用这批矿石。

　　即使这会让他尽快摆脱病痛，也能让他依靠拉塔古恩的重生，成为地上的神。

　　赞沙玛尔像在提醒他，“你订购这些矿石的时候不知道把它们填进主轴会怎么样，贝因。”

　　“那么在我知道了虚无民‘阴谋’后的现在，我该愤怒地把它们倒进海里么。”贝因加纳与晴空同色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觉得这么拘谨的赞沙玛尔不太可口，接着道，“在我启动主轴之前，我想去个地方，跟你一起。”

　　金发法师表情里带着几分认真意味地道，“赞沙玛尔，你是否接受我的邀请？”

　　这个回答完全不需要猜想。

　　“去哪里都可以。”

　　黑发男人回答的语气颇为郑重，也确实如此心想。

　　赞沙玛尔猜这是一趟“远门”，因为贝因加纳让莉莉安为他准备了不少行李，自己也为能够跨越冬春的气温做了很多复建。

　　而等到他们真正到达贝因加纳想去、或者说想回到的地方时，时间已经到了初春。

　　在赞沙玛尔看来，翡银河谷的确如自己的主君所说，是个四季都有繁花的美丽地方。

　　贝因加纳的庄园在河谷深处，沿着清澈清凉的溪流向上游走去，春天的树荫还不能完全遮蔽日渐透亮的日光，在人们身上落下大片温暖的斑驳。通往庄园的道路平整蜿蜒，春雨过后，漂亮的庭院开满带着雨珠的粉紫色风信子，两人乘坐的马车低调地驶入大门。

　　贝因加纳·翡银的家是一栋砖红色的三层建筑，绕过喷泉和小广场，门口站着一位披着针织披肩身着长裙的年长女士，显然是来迎接他们的。

　　“这位是伊莎贝拉，庄园的女管家。”贝因加纳向自己身边的人介绍道，然后对伊莎贝拉道，“庄园依然被您打理得这么好，辛苦您了。”

　　“管家的称职之处就是随时能将状态完美的宅邸呈现给归家的主人，翡银大人。”

　　女管家上前接过赞沙玛尔手中的行李箱，等待主人告诉她对于这位客人的安排。

　　来自星洲的虚无民男人这次没有用换形术卷轴伪装自己，是用着本来的面目行走在古因海姆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