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成为灾厄之人和因诞生于异常的摇篮生来便是灾厄的存在,前者的困境在于明知未来自己必须亲手开启毁灭,也要为更重要的东西舍弃对他具有善意的世界。至于后者,他的初衷跟毁灭无关,不过是想在抓住那些向往的肥皂泡时,在破碎的瞬间得到拥有过它们的机会罢了。
就算知道那是只能远观、一旦触及就会凋零之物,虚无之神也会一次又一次为了那一个刹那伸出双手。
“魔巢可以前往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没有限制,随心所欲。”贝因加纳抬起眼眸,否定洛斯特所说的、未来他能通过背面世界的新神民建立的通路降临的说法,“魔巢既然哪里都能前往,这颗星球之外的其他星辰上可没有能让你使用的躯壳。”
银紫色眼眸的孩童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你没有那种跨越世界的力量。”
“是么。”贝因加纳却不惊讶,而是把手一拢,满是笑意地问,“可是你应该有——我听过的故事里,虚无魔巢毁掉当前这个世界后可不会停止,你能带着它、或者说巢能带着你去星海中别的世界继续你得不到却非要碰一碰的游戏。所以我想,当这颗星球毁灭后,灾厄应该会得到一种踩在星球尸体上的力量,用于飞往其他世界,对么。”
不会伪装自己情绪的洛斯特陷入沉默,贝因加纳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恐怕那个契机就是“夺取根源”。
将星球内核纳入魔巢,把化为死星的世界当作跳板,就可以让拉塔古恩脱离这片大地。
如果不是有这个棘手的前提条件,贝因加纳大概会立刻开始打算,毕竟一个陌生的新世界毁起来要比现在这个容易下手,他对自己的残酷已有觉悟,毫无负担,毕竟他的善意仅限于特定人群。
而现在,无法观测背面世界卡辛铎尔复苏到什么程度的贝因加纳必须权衡,是他下手离开的速度快,还是那里的神民发掘古魔法的速度快。
他很可能无法在这个世界等满五千年。
洛斯特有些得意地看着面不改色的金发青年,笑着说,“你下不去手的,毁灭世界的罪在那一瞬间足以压垮你,人类。”
虚无之神似乎非常笃定自己和贝因加纳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生来便是神,是灾厄,而这个人只是个凡人。他能承受的,眼前的人不能。
这个时候贝因加纳反倒谦虚地说,“的确,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在洛斯特尚且在想对方怎么不按理出牌的时候,金发青年用状似随意的语气道,“但万事没有绝对,你不知道的方法,伊释叶修尔可能知道,我可以找他帮我。”
“你疯了吗,那是星者,是为了消灭我们才被选中的家伙!”金发孩童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道,对贝因加纳会去寻求敌人的帮助难以置信,他觉得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应该是统一阵线。
“消灭你,而不是我。我成为取代你的人不是有他的一份功劳么,难道他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成了灾厄后比你更容易消灭么?”
贝因加纳说这些话时紧盯着洛斯特的表情,他知道虽然面前这位亘古的神灵岁数漫长,但内在却跟长不大的孩子相似,对方的心机跟“卑鄙的人类”没得比。
美丽的金发青年摊开手,“我们人类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合作,他有他的需求,我有我的目的,而你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就意味着他试图跟灾厄交流,试图……交易。”
贝因加纳在古帝国遗迹的群山中见识过洛斯特口中那位星者的力量,连渊海主宰都为之深深忌惮,怕到不惜偷袭都想先下一城,这里面值得推敲的东西大有意义。
伊释叶修尔本能把灾厄压制到抬不起头,可是却放任洛斯特推行自己的计划,那位大法师从中推波助澜,恐怕要的就是能听懂“人”话的灾厄之群。
他的目的洛斯特一定知道,而贝因加纳大概也猜到了。
是每个人都无法实现,却每个人都在失去什么时在心里描摹过的奢望。
贝因加纳也站了起来,逼近两步距离之外的孩童。
洛斯特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他能感到曾经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渊海力量正在迅速而果决地离他而去,去往对面那个人身边。
已经站在洛斯特一拳距离之内的贝因加纳伸手捏起对方的下巴,让他跟自己对视,他的气势像是慢慢变化了。
贝因加纳冷淡地说,“‘你是无辜的’——可惜这种话我对你说不出来,但我依然感谢你创造了虚无民,洛斯特。”
“你能……”苍白的孩童咬着嘴唇,仰起脖子盯着贝因加纳没有温度的湛蓝色眼睛,不抱希望地问,“你以后能多来陪我说说话吗。”
他们的下方,白色触肢海浪般翻腾,弄出的动静似要将渊海搅动得天翻地覆,有拉塔古恩为他保驾护航,贝因加纳撕扯着魔巢的力量,把属于洛斯特的变成属于自己的,这个过程非常迅捷,曾经的渊海主宰无法阻止。
曾经,贝因加纳主动凿开脑子获得古魔法,而后阴差阳错在遗忘之棺中第一次接触渊海的一角,后来他被推搡着连结渊海、坐上王座,现在完成最后的同调——肉体是桎梏,灵魂是道标,他每一次前进都是在挑战智慧生物的精神力所能做到的极限,也只有这样坚不可摧的意志,才能于此刻在拉塔古恩苏醒后令天平便彻底倾斜。
虚无之神变成要被掠夺的一方。
可是洛斯特不明白,为什么贝因加纳脸上一点也没有显露痛苦。
身体“内部”的构造发生改变,所有血肉宛如拆分又被重组,连灵魂都会变质,彻底脱离系统树的掌控。这不是成为神的过程,而是成为会在整个星海中不可忽视的污斑的过程,为什么由人变成非人之物的他能这么平静?
这个人正在把魔巢撕扯下来“缝”在自己身上,剥夺的速度快得不是一星半点,如果不是雾气遮蔽了一切,这里恐怕会看到苍白血肉脱落剥离再到黏合生长的全貌。
只有贝因加纳的声音能显露出他不是那么四平八稳,“你能沉睡吗,我没有哄小孩的闲情逸致。”
似乎身为人类会天生对洛斯特这种“单纯的邪恶”感到不适,贝因加纳没有那份包容之心去试图安抚这个孩童寂寞的心灵,给他想要的东西。
他只相信应该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
不过他还是在洛斯特既不是怨恨也不是失望的注目中回答了一个对方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痛苦的阈值会升高。”
说完后他松开手,把洛斯特推向海底,动作却轻柔地像把他抱进摇篮。
金发紫眸的孩童落寞地闭上眼睛,轻轻蜷缩起来。
也许是在最后这一刻,正在背起魔巢的贝因加纳与洛斯特心意相通了一瞬,在涌动的悲怆中他叹息着补上一句,“睡吧,如果在梦里我有时间,可以给你讲些我过去听过的故事。”
已经坠入深海的洛斯特不知是否听到了这句话。
可他即使进入睡眠也会很浅,任何一个来自背面世界的开凿声都会将他唤醒,重新开始跟贝因加纳争夺渊海的控制权。
所以,倒计时已经开始。
但,只要不是此时此刻就火烧眉毛,贝因加纳现在就只关心赞沙玛尔那边的情况,他的骑士还在自己的岗位上。
在渊海翻腾之前,黑发的虚无民战士走到浅滩边上,迎来一阵欢迎的掌声。
“赞沙玛尔,为虚无民开启未来的伟大战士。”
黑发黑眼的术士拍着手站在水中,笑意盈盈地说,“阿塔派你来给我最后一击?真是荣幸,我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面对有史以来第一个突破抑制——”
“没有那种东西。”
赞沙玛尔克制住自己不耐烦的语气,打断了赛洛纳菲语气夸张的话语。
“哦,你说什么?”美丽的毒蛇不再微笑,吐字清晰地确认道。
赞沙玛尔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神色,亲口告诉对方,“虚无民的身体里,从来没有什么抑制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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