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65)

　　“主上之前跟你提过这件事？”卡特利昂这样说。

　　“男性贵族只会有贴身男仆，不会用女性仆人，统领。”黑曜石这样说。

　　贝因加纳没说过他叫了自己的人来拉塔古恩。

　　赞沙玛尔心想。那个人从来也不会把所有心思剖给别人看，他只会把必要的东西说出来，认为没有必要的就忽略，显然这件事就属于不需要提前告诉他们的部分。

　　但他还是被“夫人”这个字眼顶得心烦。贝因加纳成家了吗？他看上去还那么年轻，但如果是贵族，十几岁就结婚也很正常，可对方从未提及，的确，这也是不必要告知的部分。

　　“我去一趟。”赞沙玛尔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朝楼下走去。

　　等到赞沙玛尔来到刚刚卡特利昂惊慌失措跑开的位置，莉莉安仍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寸步。她已经把斗篷脱下来放在自己脚边的行李箱上，端端正正地站着，举止毫无瑕疵，就算是宫廷女官来挑刺都挑不出毛病。

　　这是个就算同贝因加纳站在一起也不会逊色多少的美丽女性，赞沙玛尔看见后就明白为什么卡特利昂不会把她当成仆从而觉得是家人，她身上有一些气质和贝因加纳很像，只不过纯净之中更冷淡不近人情一些，像看着一汪完全无杂质的水。

　　如果不是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活气，赞沙玛尔差点以为这是贝因加纳制造的魔偶。

　　黑发男人在打量莉莉安的同时，女孩也在注视他，稍许之后，她低下头，朝赞沙玛尔行了一礼，态度十分客气，“您一定就是赞沙玛尔大人，贵安。”

　　她堪称优雅地抬起身体，用优美的语调告知，“贝因加纳大人在信上提到过您。我是莉莉安，贝因加纳大人在翡银河谷庄园的首席女仆，主人在拉塔古恩工作的这段时间，由我来照顾他的起居，辅助他的工作。”

　　赞沙玛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先好奇贝因加纳在信上提过自己什么还是先惊讶对方真的只是一名女仆。

　　“辅助他的工作……你还兼任他的秘书和助手？”

　　“不，只是女仆。”莉莉安对这个头衔似乎有着非一般的执着，淡淡地纠正道。

　　能让贝因加纳不惜千里迢迢从大陆召来的人，又能坦然站在这里不露出一丝怯意，怎么看都不是寻常女仆。

　　“他为什么写信提到我。”

　　黑发男人觉得自己提了句废话，贝因加纳要讲明白自己来到星洲的来龙去脉，必然会提到自己。

　　但是莉莉安的回答不尽于此，“主人说他遇到了一位令他印象深刻的男性，今日得见，我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这样说。”

　　印象深刻？

　　这个评价分别左右拐一个弯，似乎能解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是在说给他惹的事太多，还是别的？

　　直到莉莉安拎起自己的行李箱，安静地等待他引路，赞沙玛尔才动了动，告诉她，“这边。”

　　到达顶层后，莉莉安连停顿都没有，放下行李箱后直接开始整理整个房间。她把床重新铺好，把枕头的位置依照主人的习惯摆放整齐，将水杯和茶具放在贝因加纳惯用的位置，然后去整理书桌上的资料。

　　她似乎看得懂那些让常人眼晕的文书，将它们一一归类放好，有条不紊地依照贝因加纳在大陆的住处拓印过来，力求让他住在这里跟家中一样。

　　赞沙玛尔把人送到后没有离开，他看着莉莉安效率极高地工作着，问，“他在砂阳城的时候没带着你。”

　　“是的，主人说他要在砂阳城解决一些追杀者，所以是一个人去的。”阶梯宫殿的房间本身就有清洁法术保持室内的一尘不染，其他需要收拾的地方不多，莉莉安换上围裙，准备进入浴室，临进门时询问赞沙玛尔，“您今天要在这里留宿吗，赞沙玛尔大人？”

　　她一副“如果是，那我就去准备两份床品”的表情，话说得正经无比，显得好像这件事不是真的都说不过去。

　　“……我不住这里。” 赞沙玛尔的回答语气又干又硬，一是没想通莉莉安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另一方面却下意识去瞥了眼房间里的大床，陷入沉思。

　　“……是吗。”莉莉安话语的停顿中带着微小的迟疑，不经意地再次打量门口的黑发男人，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受过的礼仪指导令她能够很容易做到在观察时不让人感到冒犯，在什么都没看出来之后，很快她收回视线，朝赞沙玛尔欠了欠身，走进浴室。

　　靠在门边的赞沙玛尔维持这个姿势，直到黑曜石不甘寂寞地走上来，想要看看竞争对手的工作是否进展顺利。

　　“统领，您为什么杵在这里？”赞沙玛尔挡着门，执事挪不开这根棒槌，狐疑地看着他问，“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但是赞沙玛尔没有理他，直接快步走了。

　　贝因加纳这几天一直忙着和古魔法部的人接洽外城测绘的事，住在外面，几乎没回过自己的房间。尤斯缇缇亚学院的人员素质着实很高，不是毫无经验的新手甚至一般的法师能比拟的，他们用两天时间就给整个外城进行了法术模型粗制，分成三组，一组精绘，一组探测古魔法回路，一组分析结论。他们早已对怎样研究一座魔造城轻车熟路，虽然他们这一次的“作业”大了点，复杂了点。

　　即使如此，所有人还是对拉塔古恩的规模和它的技术含量表现出最大限度的吃惊和崇敬。

　　“这是现在的魔法和技艺都做不到的事，我的天，几千年前的古魔法有这么厉害吗？”

　　六千年前，那时的古因海姆大陆刚好是星辰魔法刚刚诞生，古魔法尚未衰落的黄金时代。毫不夸张，几乎所有施法者都想诞生在那个时期，可谓是由魔法主宰一切。

　　原来在那个时候，远在星洲一隅的此处就已经建立起这样一座惊天神迹般的城池。

　　在从贝因加纳那里得知没有任何古文献留存下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是一番捶胸顿足的模样。

　　贝因加纳也同样觉得可惜，他走过临时据点的长桌，来到端坐在最里面的古德里安身边，穿着法师长袍的老人此时正拿着一张粗制的钟楼模型，是外城一座已经倒塌的矮楼复原后的图描。

　　因为它很显眼又精致，被部员单独细化了一下，古德里安捏着它，用放大镜看了很久，直到贝因加纳开口询问，“您看出什么了吗，老师？”

　　若说这世上谁才是魔造建筑最权威的学者，非眼前这位老人莫属了。

　　“这座楼很有意思。”古德里安笑呵呵地把图纸摊到金发青年面前，说，“我见过一座法师塔上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设计。”

　　贝因加纳来了兴趣，马上问，“是哪位大师建造的塔？”

　　珈蓝帝国时代，古魔法建造的法师塔在大陆北方涌现。法师居住在高塔上成为一种潮流，那时有专门的设计师建造，各种制式或者异想天开的设计在那片大陆传播开来，留下不少供后人观瞻的遗迹，也就最近的几百年，法师的兴趣从塔变成了更加舒适和能够融入城市环境的工房，流行才开始转向。

　　古德里安说了一个名字。“伊释叶修尔。”

　　贝因加纳一怔，表情难以保持平和，“您……确定吗？”

　　老人大笑，知道自己的话让贝因加纳都开始怀疑他的权威，不禁道，“这件事上我可没老糊涂，伊释叶修尔的法师塔虽然已经找不到实物遗存，可他留下的图纸还在学院宝库里存放着，那是你离开学院后部里的孩子们找到的啦，你不知道也正常。”

　　“可是伊释叶修尔……”贝因加纳迟疑，“时间确实对得上，但是他怎么会为虚无民建造都城？”

　　金发法师重新审视了这座盆景似的城池，完全无法把这里和那位大法师联系在一起。

　　伊释叶修尔，这是个对现在的法师甚或是一些普通人都如雷贯耳的名字。

　　他就是那位传说中从神明那里得到授意，攫取星辰的魔力梳理出现代魔法体系的传奇法师。他给了所有智慧生物进入秘仪的钥匙，有传言甚至说他是一位天上的从神，为了赋予众生智慧才来到大地上，他留下了无数前无古人的惊人成就，但传奇的事情在于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寿终正寝，所以大家才会认为他是半神，完成使命后回到天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