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片刻,想起殷卿卿常安慰他时的动作。
于是聂秋将手放在萧雪扬的发顶,动作很轻柔地抚摸,“对不起。”
温暖的触感从头顶传来,但是她没有抬起头,声音很闷。
“聂哥,不怪你。是我太任性了,总是让父亲担心……”
萧雪扬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觉得心中压抑,却强撑着仰起脸,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要是我跟我爹回去了,你会给我写信吗?”
她顿了顿,仿佛想要确认什么,问道:“我们算是朋友吗?”
聂秋蹲下身子,平视萧雪扬的眼睛,认真说道:“是。不仅如此,你还是我的义妹。”
萧雪扬眉头舒缓,松了口气。
可是,此次回家之后,萧无垠一定会将她看管得更加严格。
或许从此之后再也没办法离开家里了。
这种事情,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于是后面的话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能沉默。
“雪扬,过来。”
萧无垠收拾好器具,站在方岐生床边,回过身来唤她。
萧雪扬赶紧吸了吸鼻子,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对聂秋说道:“那我过去了。”
聂秋点了点头,她便快步跑到了父亲身边。
算起来,已经许久不曾和萧无垠一起替别人看病了。
她和父亲见面总是吵架,想着还不如不见面,平日里就刻意地避开,去寻几个哥哥。
往事历历在目,萧雪扬有些出神。
尽管如此,萧无垠需要什么东西,她还是能够很快地递过去。
既然有萧雪扬接了活,萧玲珑就彻底闲了下来,和郎中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望闻问切这四诊,萧无垠是熟练得很,不消片刻就有了答案。
“能治,需要时间。”
他简单说道,也懒得管其他人的反应,直接就开始动手了。
因为过程太痛,萧无垠就先上了一剂药,让方岐生喝下,使他沉沉睡了过去。
他动手的时候动作很简洁迅速,好似舞剑耍刀的老侠客,每个步骤都又稳又准。
郎中看得是崇拜不已,大气都不喘,屏住呼吸仔细地看他的用药。
萧雪扬静静地看着萧无垠的侧脸,觉得他好像又苍老了几分。
是头发变白了,还是脸上的皱纹变多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胡思乱想着。
她压根就不知道,也从未仔细看过。
萧雪扬感觉心里涌起一阵奇妙的痛意,像有毒虫细细地啃咬着,酥麻而刺痛。
“第二格,第三排内侧,左数第五个。”萧无垠吩咐道。
萧雪扬熟练地从他药箱里翻出那个漆黑的小瓷瓶来。
对于医师来说,药箱是最重要的东西,俗话说得好,碰什么都不能碰医师的药箱。
但是她早就摸熟了萧无垠的药箱——他是依自己妻子的药箱而做的,里面一模一样。
“玲珑,拿针,过来帮忙。”
萧玲珑主要学的是针灸一技,用得炉火纯青,比萧无垠还胜上几分。
他把白烛点燃,拿出两排银针,使银针在烛焰上烧得通红,这才走了过来。
“同侧,青色的瓶子。”
萧雪扬手指滑动,将瓶子取了出来。
她拿出来之后就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青色的瓶子,萧无垠一贯喜欢往里头装剧毒热性的药物。
“爹,”萧雪扬没有第一时间递过去,而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觉得不该用这个。”
萧无垠的动作停了停,看着她,“理由?”
“穿心散,石中花,百步杀,这些都是偏热的药物,所以才会使得他血液滚烫,体温升高,心火旺盛。若是要医治,我觉得该从寒性入手,但他体内同时也有寒物,所以——”
“所以?”
她最引以为傲的是在医术方面的天赋,不容别人置喙。
所以萧雪扬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该是温性,循环渐进。”
萧无垠伸手把她手里的瓶子捞了过来,思索片刻。
“你说的确实不错。”他轻轻摩挲着青色瓷瓶,难得称赞道。
这还是萧无垠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奖她。
萧雪扬提起精神,感觉面前的薄雾散去,有种豁然开朗的畅快感。
她还来不及笑,就看见萧玲珑照旧将银针放入瓶中去蘸那剧毒热性的药物。
还边在方岐生身上找穴位扎针,边说道:“爹,您就别逗她了……”
萧玲珑见她怔愣,把银针拿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针上泛着的是浅橙色的液体。
“他只是没带够瓶子,所以随便拿了个装而已。”说到此处,萧玲珑觉得有些好笑,“大名鼎鼎的神医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犯错,你也太小看你爹了。”
萧无垠叹了口气,“你别说出来啊。”
萧雪扬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直到治疗结束为止,她都只顾着闷头拿东西,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第80章 告别
如果萧无垠真的决定要医治谁的时候, 从阎王爷手里都能把人抢回来。
只要开始动手了,他才不会管手底下的这位到底是仇人还是友人。
和他之前说的一样,这次治疗花了很长的时间。
郎中在旁边看了半天, 站到后面腿都麻了,只好搬了个板凳坐着。
他寻思,自己是来学医术的, 不是来学仙术的。
一开始的还看得明白,到后面就眼花缭乱,一知半解了。
萧无垠年少成名, 有天赋, 也勤奋, 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却鲜少有人嫉妒他的。
医术就是如此,谁医术高超,谁拳头就硬, 而别人就算是挨骂也得受着。
郎中刚想到此处,萧玲珑收了针, 拿出去清理了。
萧无垠轻轻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你, ”见郎中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萧无垠有些不耐烦,“对, 就是你。”
郎中赶紧打起精神来,洗耳恭听。
“放血?你当你手底下的这不是条人命吗?”萧无垠说着都气笑了, “你可以拿自己试一试,看看边吃补气血的药边放血是什么后果。先说好了,我不替你收尸。”
他敲了敲床沿, 说:“他体内的毒素有多少,你难道不知道?如果要放血,把身体里的血放完之后才算结束,那你为什么干脆不一刀把他杀了算了,岂不是更省事?”
萧无垠语气很尖锐,比训斥萧雪扬的时候不知道重上了多少倍。
然而他医术确实比自己好,即使再怎么骂,郎中只能一味地点头称是。
“不过,这确实是你能想出的最好方法了,至少让他硬撑着来到了皇城,让我接手。”
萧无垠说着,语气渐缓。
郎中顿时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初叩门求学的时候,赶紧夸了一番他高超的医术。
之后,萧无垠收拾好东西,开了副药方让萧雪扬去附近的药房抓药。
房间内又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意识到萧无垠是在跟自己说话,聂秋便报上了名字。
“你和雪扬是什么关系?”
“她认了我做义兄,”聂秋顿了顿,“我们也是朋友。”
萧无垠坐在木椅上,身上的气度褪去,就好像是个疲倦的普通人。
他叹着气,捏了捏眉心,说道:“你和我说说她这段时间都是怎么过的吧。”
于是,从濉峰脚下的拔刀相助,到柴房的刺客,从萧雪扬因为想家而哭了半宿,到她毅然决然地接下了方岐生的病,冒着可能会被抓回去的风险,也要让萧无垠来一趟……聂秋将这些事情细数着,一件件讲给了萧无垠听。
神医听得很专心,时而垂下眼睛,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讲到半途的时候萧玲珑回来了,抽出个小板凳,一声不吭地坐在了萧无垠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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