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儒来皇城与贾家交涉,”方岐生颇有些心烦,“季望鹤真是会搅事。”
他总算是放过了那一缕头发,说道:“ 过几天周儒应该就会过来找我一趟了。”
“你还要去朱雀门吗?”
“不去。季望鹤身上没有任何值得我屈尊纡贵去朱雀门的东西。”
“那你准备多久回魔教?”聂秋问道。
“我近来也没事做,大概在皇城把伤养好之后再离开吧。”方岐生想了想,“你还有什么事要解决吗?我等你一起。”
有,戚潜渊,覃瑢翀,还有聂家。
聂秋先把覃瑢翀的邀请告诉了方岐生,随即说道:“我要等到半个月后的结缘灯会。”
方岐生也是听说过皇城出了名的结缘灯会。
他没有思考太久,便回道:“好,那我等你。”
虽然那夜大抵是皇城最热闹的夜晚,聂秋想,但是那些热闹应该与他无关。
和聂家决裂,这件事无论怎么处理都会闹得两边不愉快。
于是聂秋试探性地提议:“如果你那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
方岐生当然是没有什么事要做的,欣然答应了下来。
夜色渐深,聂秋让店小二熬上了药。
用来内服的,用来烫洗的,皆是散发着浓郁的苦味。
交代好事情了之后,聂秋想着方岐生或许吃不惯苦涩的味道,就又要了些蜜饯。
回到房中,他们二人反正也无事,索性闲谈了起来。
聂秋先是问方岐生他是如何让白虎门门主石荒低下了头的。
此时方岐生正半倚在床上,腰下背后靠了几个软垫,衣裳半解,露出纱布包裹的胸膛,他闻言,指了指身上的虎爪伤口,“石荒那人就是那么个性格。强者便拜服,弱者便驱逐,所以想叫他低头倒也不难,打赢他就行了。”
白虎门赫赫有名的白虎阵,石荒的弯刀,他是全体会了一遍。
石荒这个人就是犟,他才不管现在的这个魔教教主到底是不是上任教主的徒弟,也不管他到底长得什么样,要是敢踏进他白虎门,想让他低头,那就得做好迎接考验的准备。
他完全没有给方岐生留半分情面,方岐生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就是你说要打的吧,好,那我就和你打。
聂秋看着方岐生身上交错遍布的伤痕,皱了皱眉头,“他下手也太狠了。”
难道没有想过,如果魔教教主死在了白虎门,之后的魔教该怎么办吗?
聂秋觉得自己没办法理解魔教的这一点。
方岐生却是眯了眯眼睛,毫不在意,“我下手也狠,他若是下手不狠点,怕是会被我打成废人。黄盛说他接到消息来白虎门之后,看见的就是我们二人那副血淋淋的样子。而且我还没有停手,他以为我是真要让石荒葬身于白虎门。”
“我在白虎门昏迷了将近五天,而石荒断断续续地昏迷了十天,等到悠悠转醒,他就将消息传出去,说白虎门臣服,不久之后他就要亲自去魔教总舵献虎。”方岐生说道,“我师父和我讲过石荒的为人,我曾经也见上过好几次,他不是会记仇的类型。”
他稍微讲了讲在白虎门所遭遇的事情,聂秋只听他平淡的描述都能想象有多凶险。
“对了。”方岐生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还记得我离开霞雁城,去青龙门的那几天吗?”
聂秋应了声:“记得。”
“虽然整个魔教都知道我师父是从青龙门所出,总舵向来与青龙门关系亲近,但是新教主上任这件事毕竟不是儿戏,所以门主即使是我师叔,我也得去走个过场。”
他说:“还有一点,我是去和他商量关于右护法的事情了。”
右护法,就是聂秋如今在魔教的位子。
聂秋将心里藏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我作为右护法?”
方岐生轻轻摇了摇头,“武功底子绝对不差;用的是路子奇特的刀法;听觉异于常人;对阴气之类的东西也敏感;得到了步家的认可,拿到了步家家主铜铃;霞雁城中获得了覃瑢翀的承诺,有覃家作为后盾;现在又与萧神医的女儿关系亲近……聂秋,你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你该问我为什么不选你作为右护法。”
还有一点方岐生没说出口。
如果聂秋在他屡次的试探中,流露出一丝对魔教的抗拒……
正邪两道终究不相容。
或许念着一路上的照拂,方岐生不会对聂秋动手。
不过往后便不用再见面了,再见面也只会是敌人。
以聂秋的身份背景,还有他的刀法,成为正道的表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在正式场合中,你也没必要叫我教主,你可是右护法。”方岐生提醒道,“你就按以前那样唤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聂秋思绪飘忽,下意识想到了霞雁城酒楼里的那句。
刻意又随意,让覃瑢翀忍不住误会他们二人关系的“晟生”。
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掩去了面上的尴尬。
幸好此时店小二正好端了熬好的药上来,聂秋便赶紧去取了。
他特地吩咐了晚些再洗浴,所以用来烫洗的药液还在煎着,大约半个时辰才拿上来。
方岐生瞧见聂秋放在旁边的蜜饯,神色微动。
聂秋倒了一碗漆黑的药,轻轻吹了吹,等到没那么烫了就端到了方岐生的唇边。
扎过一遍针灸,身体确实是通畅了许多,但是说不痛是不可能的。
方岐生尽量不动弹,就着聂秋的手喝了下去。
挺苦的,不过他并不怕苦,干脆一鼓作气,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喝完一碗之后聂秋就递了蜜饯过来。
方岐生原本是觉得将罐中的药都喝完更省事些,不过既然聂秋都递到了嘴边,他也不可能回绝,很理所当然地衔住了蜜饯,甜腻的味道顿时从舌尖蔓延至口中。
苦涩的药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水果与蜂蜜的清甜。
就这么一碗药一个蜜饯,方岐生磨磨蹭蹭地喝完了一罐子的药。
要是黄盛指不定就往嘴里灌了。
方岐生舔了舔嘴唇,老爷似的卷着被子瘫在床上。
几个店小二把盛满了药液的木盆端上来,倒入了浴桶中,顺便收走了药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聂秋用的刀是斩//马///刀,就那种刀柄很长的,大家有兴趣可以搜一下图。
不知道为什么JJ总是屏蔽这个词,所以我就改成了“长刀”,但是我存稿里还是按照原来写的,每次改就好麻烦啊...
第83章 药浴
趁着方岐生的注意力全被那一盘子蜜饯吸引了去, 聂秋绕到了屏风后。
木桶中的浅褐色药液散发着袅袅的白烟,稍一靠近就能闻到那股苦涩的气息。
除了药液之外,他们还准备了一些滚烫的热水, 以供泡完药浴后擦拭身体。
聂秋将干净的毛巾和衣物搭在屏风上,靠近木桶,伸出手试了试水温。
不算太烫, 是能够接受的温度。
手指拨开浅褐色的液体,药液泛起了涟漪,向木桶的两侧涌去, 溅起小小的水花。
縠纹渐渐平息, 在木桶的中心照出一片粼粼的水光。
随即流光消散又聚拢, 慢慢地在水面上浮动,凝聚成一汪盈盈的圆盘。
近在眼前,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将明月揽入怀中。
聂秋几乎是立刻就回想起了他上一世在祭天大典之前对月饮酒的那一夜。
酒坛被摔碎,醉意上涌, 他恍恍惚惚看见明月云影之间有米粒大小的兔子上下蹦跳,顷刻间又融于了夜色晚风中, 消失不见了。
那一轮明月仿佛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一般,让聂秋忍不住要伸出手去触碰。
圆月散开, 化为了三轮交相辉映的弦月。
冒着热气的药液比火焰更危险。
聂秋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水面的时候, 手腕上的铜铃沉甸甸地下坠,落进了木桶中。
水面上的明月四散, 碎成了浮动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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