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不会做出些落井下石的事情,败坏自己的名声来给聂家添麻烦,他只会有一学一,聂迟当时是如何对他的,那聂秋就会如何对聂迟。
原来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已经衰败了,聂家还是适合做回普通人家。聂秋重活了一世后,总算是看明白了外人或许早就认清了的一点事实。他再如何扶持聂家又有何用?聂家已经没有以往的辉煌了,几代也没出一个能人,聂秋一走,不消三年聂家就会垮。
这一世聂秋不会沿着上一世的轨迹走,那样太危险了。
皇帝要杀他的理由可以说是简单至极,本来这位皇帝就不像他父亲那样相信长生之道的存在,又极其厌恶间接害死先皇的炼丹师,便愈发手段狠辣起来,誓要抹去天道的存在——或许前几年的灭门惨案,也让他对聂秋有所不满,所以才先从他这里下手了。
真正重要的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而不是皇帝、那些掌门或者商人们,可如果不沿着上一世的轨迹走,聂秋不确定那个人还会不会对他出手,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出那个人。
聂秋沉思半晌后,仍是没什么头绪,但能够肯定的是他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上一世里,三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分别是:五岁时天相师的预测,二十岁时主持的祭天大典,二十二岁时三壶月的现世。
离祭天大典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而三壶月也还有两年才会出现。
一切事情才刚要发生,聂秋这祭天大典是必须得去了,三壶月也一定得再拿到手。
聂秋想着,忽然又瞥见自己因为抬起手而裸露在外的手腕,不由觉得脑袋发疼。上一世他带过来的三壶月已经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不甚明显的痕迹,就是不知道这会不会对这一世带来什么影响——三壶月会不会再次出现,还是个未知数。
他确实是不知道三壶月会有怎样的奇效,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在好几年里对他来说仅仅是手腕上的一个记号而已。然而那夜的明月美酒却似乎是让他失了心智,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去赴了那场鸿门宴,三壶月也会在旁帮助他。
只不过聂秋确实没想到三壶月竟然能使人重生。
但重活一次倒并非是一种使人无敌的法宝,毕竟聂秋能重生这件事本身就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往后的事情也会随之而变,而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聂秋这厢正感叹着,忽然听到了一阵细碎而轻的脚步声。
来者显然是个轻功上乘的人,一般人根本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只可惜这月夜太静,他遇上的又不是一般人的聂秋,所以自然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这就是第一个不同了。他上一世虽然紧张而难以入睡,但到这时候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只听见了打更声,却没听到这个人的脚步声——聂秋睡得浅,一旦有人接近了便会马上醒过来,而他不知道这个人来过,当然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冲着聂秋来的,只是从他窗户外经过罢了。
聂秋仔细听着,把窗户支开了一条小缝去看那个黑衣人,这才发现这个人的目标不仅不是他,甚至他的目标还离自己很远。
照理说,聂秋经历了上一世的那些阴谋诡计之后,是不该多管闲事的,但发觉这人不是要偷东西,而是要杀人的时候,他便坐不住了。
聂秋还真不是那种嘴上光说着待人以善的人,其实他一般会直接动手帮人,帮了人之后就运轻功离开,而不是先在那里磨一阵子嘴皮子再慢悠悠地出手。
并不是他心中存善。
师门所教,长时间的耳濡目染之后,这已经是下意识的反应了。
他抓起立在床边的含霜刀,绕了路从另一个没人住的房间摸了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小心翼翼地准备向里吹毒气的黑衣人身后。
那柄寒意凌冽的斩马刀就这么抵在了黑衣刺客的咽喉处。
“杀人?”聂秋问道。
他没想到那刺客竟然如此有骨气,被刀抵住了喉咙都还坚持往里吹了一口毒气。
聂秋是经常见到这种小竹管的,里边装满了毒气,两侧拿东西糊上,要用的时候就打开一侧,捅开了窗户往里把一管吹完,人就得倒。不过,得把一管吹完,不然毒性不大,所以聂秋一开始倒没有多防备。见这刺客吹了一口进去后,他心中赞了一句这刺客倒是很敬业,随即用刀背把这可怜刺客整个顶翻了,准备拨到自己跟前问上几句。
然后聂秋便看见刺客开始狂咳不止,他一愣,用刀尖把刺客手中的竹管挑到一边,细小的竹管滚了几圈,聂秋这才看见另一侧糊上的东西也被刺破了。
也就是说,他倒吸了一口里边的毒气?
直接吸到嘴里和慢悠悠地在房间里扩散,然后吸入鼻中是两码事。
聂秋转念一想,恍然大悟地抬起头看向那扇破了个小洞的雕花窗户。
里边,方岐生正波澜不惊地把窗户打开了,冷着脸,看着整张脸都开始发紫的黑衣刺客在屋檐的鱼鳞瓦片上掐着脖子打滚。
第5章 同道
面容看着更为稚嫩的魔教教主从窗内翻了出来,几步走上前,用手掐住刺客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他口中已经变黑了,舌头烂了一半,看着颇为凄惨。
方岐生仔细看了一会儿,“季望鹤的人?”
聂秋一下子便记起了,魔教朱雀门,门主季望鹤。
刺客说不出一个字来,连哀嚎声都被那极烈的毒性给堵在了喉咙中,然后发聩发烂,直到他完全失去了呼吸,变成了一个死人。
聂秋眉头轻轻一皱,他倒没想到这竹管里的毒这么烈。如果这刺客吸进一口毒气的原因是出在方岐生身上的,那么方岐生当时在窗边动手的时候,是不是也吸进了毒气?
一念至此,聂秋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方岐生把手一松,刺客就“咚”地一声倒在了屋檐上,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才伸手又揪着刺客的领子把他扔进了房内,抱拳说道,“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了。”
要是他知道这房里是方岐生,会不会帮他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方岐生完全有余力去处理这些事,他贸然在旁出手相助,倒显得多此一举了。
聂秋此时已经收回了含霜,他亦是抱拳回应,“小事一桩。”
这时候乌云已经完全将月亮遮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的寒风过于凛冽,聂秋总觉得方岐生这时候对他的态度不似上一世初见时的模样,而是带了三分的警惕和疏离。
不过,聂秋正巧撞见了魔教内部的事情,如果方岐生不防着他才奇怪。
朱雀门是魔教的一个分支,隐藏在西南群山之中,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在哪里。聂秋上一世从来没接触过这个善用毒的朱雀门的,他只听那些正道掌门说过,朱雀门的门主季望鹤,最喜欢用毒来折磨人,神出鬼没,仿佛游离于魔教之外,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去魔教总舵面见教主,除非魔教教主直接下令让他离开西南。
世人都说方岐生雷厉风行,在极短时间里就把魔教上下治得服服帖帖,无人敢反驳他的意见。但这么一看,果然谣言都是不尽可信的。
既然刺客已经处理了,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聂秋见方岐生回房后,自己却没直接回到房间里,而是使了轻功攀上屋顶,坐在参差不齐的鱼鳞瓦片上眺望着远方的景象。皇城脚下的望山客栈的位置自然是得天独厚,附近错落大大小小的集市房屋,远处正对着的还有座斜卧的高耸山峰,在云雾袅袅和夜色的遮挡下显得模糊不清,宛如一个仙人托着脸颊在那儿闭目假寐。
再过两个时辰就是五更天,天便快亮了。
此时的聂秋已经不是四年前的那个了,即将到来的祭天大典自然无法使他感到紧张,而且他也无须急着赶回皇城,毕竟大典时的繁琐细节他已经记得足够牢固了,没必要再提前回去反复演练几遍。
话虽如此,但聂秋还是准备和上一世一样,赶在第一天就离开此处,以免多生变故。
聂秋坐了很久,深秋的夜晚总是冷的,他身上的衣服又单薄,等到聂秋准备回房的时候手指都冷得像块冰了,所幸他不怕冷,又偏体热,稍稍热了热身便又暖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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