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腼腆地笑了一下,“你就是新来的弟子吗?”
“我叫聂秋。”
“我是‘汶云水’师父座下的弟子,排行第五,大家都叫我汶五。”
他说的大概是他师父为他取的名字。
聂秋点了点头,并不想过多与他攀谈。
在来沉云阁之前聂迟就和他说过了,收他为徒的是号称“裂云刀”的常灯,而不是“汶云水”,既然他和汶五并未拜师在同一门下,那也没必要特意和他打好关系了。
“你的师姐是‘红雪艳梅’殷卿卿,想必你一定知道了。她现在不在谷中,所以没办法亲自来接你,师父看我和你年纪相仿,就叫我来了。”
“聂秋,你是常灯师父座下的第二个徒弟,”汶五一边领着他向谷内走去,一边有些羡慕地说道,“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不会再收徒了。”
他们绕过一座巨石,走进了竹林中。
这种隐于深山的门派,多多少少都会借助地势来设置一些机关,只有门派中的少数弟子知道如何走,就是为了防止有心怀不轨的人,或者是仇家找上门来。
许是提前交代过了,所以汶五虽然不太熟练,却还是顺当地带着聂秋穿过了那片迷宫似的竹林,没有惊动任何机关。
幽静的碧绿一褪,温度明显高了许多,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炎热得叫人心烦。
面前是大大小小的院落,错落有致,涂着了一层白漆,顶上是浅青色的瓦片,并不奢华,却也不寒酸,倒是显出了种简洁朴素的美感。
“对了!”汶五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
聂秋循声看过去,然后便发现他的脸颊被自己的视线一扫,竟然变得越来越红。
汶五的手指在脸上胡乱摸了两下,从下巴摸到了鼻子,这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师父和你师父关系也很好。师妹,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来找师兄商量……”
聂秋的脸一僵,“是师弟。”
汶五继续说道:“要是你想出谷,也可以叫我来带你……嗯?”
他顿了顿,表情渐渐有了变化,声音打颤,“师弟?”
汶五重新再打量了一下这个自称师弟的人,用还不太成熟的心智想到,看起来确实是粉雕玉琢,面若桃花,眼含春水,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还是能够看得出肯定是个美人坯子,绝对不可能是师弟啊。
然而面前的人脸色实在是太差,于是滑到唇边的反驳又只好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聂秋小时候不知道被错认过多少次了。
他原本就排斥这个,而汶五这伸手就扯他逆鳞的举动让他的好感大减,恨不得剜他一眼就走,可惜秉着良好的修养,又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原地等他的反应。
紧接着,汶五的变脸速度着实让聂秋吃了一惊。
“我,我平日里事情也多,你要是想出谷,可以叫你师姐带你出去。”汶五脸一撇,小声嘀咕道,“看起来就是女孩子啊……”
聂秋顿时恶从胆边生,面色阴沉,眼风似刀,“你要怎样才肯信?”
汶五没料到他竟然听见了,还有些尴尬,摆了摆手,“我没有不信。”
“我和你比试。”聂秋伸手扯了扯肩上的行囊,有一瞬间想直接拔出聂迟给他准备的木刀,扑上去将这个出言不逊的汶五师兄打得跪地求饶,“几日后,你定时间。”
汶五听了聂秋的话,觉得好笑,他一个刚入门的弟子,怎么和自己打?
他正要拒绝,就听见他这个长得漂亮的师弟说道:“你输了,你叫我师兄。”
他们二人年纪也差不多,十岁的男孩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挑衅,汶五脑袋一热,也有些生气,咬着牙说道:“好,七日后,我亲自去常灯师父名下找你!”
汶五说完之后,扭头就走。
当然,聂秋不知道他回去之后被汶云水臭骂了一顿。
他此时在忧虑其他事情。
汶五走后,没过多久,聂秋身上的热气逐渐褪去,理智回笼,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另一回事:他要去哪里找常灯?
沉云阁内的弟子人数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大大小小的院落交叉在一起,看着好像都是一个样子,又好像长得完全不同。
他茫然地在谷内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走到腿脚酸软,却又拉不下脸再去汶五刚刚走的那个方向去找他,只好走走停停,最后窝在一棵树下,不动了。
聂秋敲了敲酸痛的小腿,将脸埋进双膝中,长叹了一口气。
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枝头落下,铺满了他一身。
在花香四溢之中,聂秋又累又饿,就这样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身上搭着一件薄薄的外衫,上面还有清浅的梅花香气,和之前见过的汶五身上穿着的衣裳样式相仿,都是蓝底云纹,不同的是衣袂处还多纹着个“裂”字。
聂秋睡得头脑昏沉,过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抬头看向身旁。
十五六岁的少女双手抱胸,倚在树旁,听见响动便侧过头垂着眼睛望他,“醒了?”
聂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不知道面前的到底是谁,只能闭口不言。
少女弯下身子取过搭在聂秋身上的外衫,说道:“醒了就和我回去找师父吧。”
她这么一说,聂秋就明白她是什么人了。
常灯的大弟子,自己的师姐,红雪艳梅殷卿卿。
夜晚转凉,山间尤为明显,殷卿卿取过外衫后便穿在了身上,她走得不快,始终和聂秋比肩,最多不过是隔了半步路的距离。
聂秋偷偷打量着她:这位师姐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得高高的,面上不施粉黛,只有唇上点了些殷红,腰间挂着一柄长刀,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将多余的废话全都扔掉,只讲重点——聂秋不太擅长与这种人相处。
倒不如说,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人。
以前在聂家见的人,要么是为了他而来的,要么是为了聂家而来的,总归不会冷落他,聂秋只要礼仪得当,嘴上说两句好话,对方就打开话匣子似的与他攀谈起来。
他开不了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好沉默。
沉云阁的傍晚,树丛中的虫鸣声愈发清晰,显得夜色更加沉静。
殷卿卿当然发现了自己的小师弟一直在偷偷看自己。
她斜过眼睛看了一眼,聂秋正抿着嘴唇冥思苦想。
聂迟平日里教给自己的话术到底有哪些能在这时候用?
他刚念及此处,就感觉到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放在他头顶柔软的发旋上,轻轻地摸了摸,过了片刻,又没忍住似的薅羊毛一样薅了几下。
“不用紧张。”殷卿卿唇边露出了点温和的笑意,“师父师姐都很好相处。”
说罢,她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汶五为何就这样把你扔在这里了?”
可能是因为殷卿卿刚才亲近的动作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感消散了许多,聂秋现在想起来自己一时意气和汶五说的那番话就觉得面红耳赤,他原本耻于开口,但是殷卿卿却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回复……
聂秋对着这种目光又不能不回答。
于是他顿了顿,还是将之前的事情告诉了师姐。
殷卿卿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她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去和师父说一声的。若是汶云水师父也不反对,那就七日后在比武台上见。”
她既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也没有说他的行为幼稚。
聂秋想到,他在聂家的时候是不被允许做这种事的,这样和背地里告状无异了。
或许这样的行为更偏向于希望有个人能开解自己,倾听自己的一腔委屈。
“分明就是师弟啊。”
过了一会儿,殷卿卿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聂秋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了停,随即轻快地跟了上去。
第56章 含霜
座上, 聂秋的那位师父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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