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东家在江东时,也是什么东西金贵才用什么的,现下到了中都反倒是要处处避讳着,连衣服都是粗布上面打补丁的。
先不说传出去旁人怎么看,单是贴着皮肉便要不舒服。
他喜滋滋道:“想不到这沈靖云虽然平日惯会压榨人,但也还有些良心在身上。”
江寻鹤已经懒得再花心思去纠正他了,左右在清泽心中,沈瑞的名目如罗刹一般。
清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探子说老夫人给东家寄了厚衣服来,算着时日也应当到了。”
江寻鹤闻言顿时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眼中生出些笑意全然不为自己扮弱而羞愧。
但他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清泽,而是轻声问道:“老家那边如何了?”
清泽一听见这个,连手中的衣服也顾念不上了,“嚯”了一声道:“那热闹着呢。”
——
江东这些时日各家纷争不断,无形的战火几乎要将渡春江都给烤干了。
谁都想要搭上沈瑞这条路子,谁都想要做成这笔生意,但如何在一众商家中出众,又如何将其他人挤下去便成了几个家主日思夜想也难以参破的难题。
史掌柜一边应承着史德俊的吩咐,一边仍旧兴致勃勃地叫人盯着周管家,局势越是混乱,他便越觉着自己的机缘要出现了。
而今这般动荡,谁也不知明日一早睡醒,再梅花商行主位上坐着的是哪一家。
谁先得了管湘君的青睐,便是先同沈瑞扯上联系,日后自然有他飞黄腾达的余地。
史掌柜心中明白,若换做是平日,先不说夺权有多难,即便他当真把史德俊拉下马,宗族里的人也未必便要信服他。
可他若是能够同时再同楚家做上这笔生意,那自然便要是不同的光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等到那些族人看到他当真能够为史家谋得了大笔的财富和坦荡的前途,那些人自然会主动将他奉为家主,也自然就省下了很多气力。
但仅凭他一个人是绝对不成的,即便他觉着周管家城府颇深,并不是好拿捏之人,可奈何他也琢磨了许多人,却都不如周管家叫他更觉着谋取一事平添助益。
因而即便其中诸多困顿,他也都一一忍耐了下来。
直到局势到了如今的境地,他再也按捺不住,于是主动邀请了周管家在酒楼见面。
人方一进来,他便颇为殷切地凑了上去:“周管家这几日可是在忙着生意?感觉我们老哥俩已经许久未见了啊。”
周管家看着他虚伪的面孔,想着现下还守在外面的探子,心中顿时冷哼一声,面上却并没有太多的显现,只是不冷不热道:“这几日江东内哪有人不忙的?楚老板一日不定下生意,只怕大家一日便不得安宁。”
史掌柜心中惦记着什么事,听见了他的话自然便要往什么事情上却靠拢。
他露出了些胸有成竹的笑意,觉着周管家这样的话便是主动向他示好,他理了理袍子笑道:“只怕这生意绝不简单。”
周管家见他这般轻易上钩,眼中闪过一丝轻嘲,却又不动声色道:“史掌柜这是何意?”
第121章
史掌柜看了看他, 心中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些不对劲,分明前面已经叫探子探查回了好多消息,可眼下对上周管家那张脸的时候, 却仍让他心中顿生忧虑。
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后抬手捋了捋唇边翘起的小胡子笑道:“我哪里能有什么用意,不过是现下楚家的阵仗着实是折腾人, 这不今日忙里偷闲才请周兄出来歇一歇。”
他在江东活了半辈子了, 也从来都没同谁称兄道弟过,而今却是主动叫了一声“周兄”, 硬是将两人之间的关系陡然拉进了些。
周管家倒是也不算太过于意外,毕竟若是史掌柜就这样将自己计划和盘托出,也未免太愚蠢了些, 连带着史德俊的那只都要被担忧一会儿——如何能叫这种蠢物打理这么多年的生意。
有意无意的, 周管家端起面前的酒盏喝了一小口, 故作不经心地说道:“难为你还有些忙里偷闲的时候, 我这些时日几乎要脚不沾地了。”
他这些时日在做什么可以说没有谁比史掌柜心中更清楚了,毕竟那些探子每日跟着, 也算是事无巨细地汇报上来。
故而即便周管家现下这样说着,他也以为后者是故意同他拉近关系,竟没有半分怀疑地凑近了些道:“嗐,依我看那管湘君而今心中也不见得就当真有什么好主意, 不过就是拖着,要看我们之间先争斗出个结果罢了。”
周管家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史掌柜虽然现下的污糟心思不少, 但在管湘君一事上, 二人也算是想法不谋而合。
见他没有出言反驳,史掌柜心中一喜, 但却始终没有过分地掉以轻心,反倒是借着这由头小心道:“而今江家那小子已经去了中都,即便现下还没有使出什么用途来,但到底是京官,日后江家飞黄腾达也是可见的光景。”
他故意转过头,在空荡荡的房间中看了看,像是在地方什么人窃听般,随后将声音压得更低了:“那祖孙三个人哪有一个不是黑心的,若是挨到他们发迹的时刻,只怕我们便绝无出头之日了,难道我们今日费尽心思顺应着他的意思来牵制楚家,便是为着给他做嫁衣不成?”
周管家皱了皱眉,面色上也终于可以看得出些凝重的意思,毕竟此事也正是他近日担忧的。
从前江寻鹤掌管江家生意的时候,还能瞧见些透亮的光景,可而今大把的权力又重新回到了江骞的手中。非但如此,就连他身后那老夫人也绝不是什么善辈。
而今不过是江寻鹤意外成了太子太傅,没什么实权,他们才能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商讨,若是他日势起,将其他家吞吃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更何况眼下瞧着,江骞那脑子不清醒的,有要将生意家业交给庶子打理的迹象,即便是个蠢的吧,但也实实在在的是个睚眦必报的。
只怕整个江东的水都要被就此搅浑了。
周管家指腹摩挲了片刻,目光也更冷峻几分,他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史掌柜见他心动嘿嘿一笑道:“而今只怕那江骞是等着我们两家龙虎斗,好叫他坐收渔翁之利,与其便宜他,倒不如我们先行联手,先将江家拉下来。”
说罢,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眼中满是横生的野心。
周管家冷眼瞧着,就在史掌柜戏中生出无限臆想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泼冷水道:“可即便是两家要联手,也应道是家主之间的事情,哪里便由得我们两个做主。”
史掌柜仔细打量了他的神色,他心中敢笃定,周管家分明是已经猜想到了,不过是故意摆出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把坏人的戏码都叫自己来唱。
但现成的利益在面前摆着,史掌柜忍耐这些时日早已神思难平,只怕夜半醒了,也要为着自己这绝佳的计划而笑出声响。
他故意凑近了些,挨着周管家,故意含糊不清道:“周兄此言差矣,你打理周家生意也已经这么多年了,我看着那铺子中的人早已经只知晓周兄而不记得啊什么家主了。”
周管家的目光顿时便冷了下来,总算是将这老狐狸的意图给套出来了,难怪会派探子成天见地盯着自己,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史掌柜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副势必要探查出他心迹的架势,周管家垂了垂眼,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故意沉声道:“不要胡言,家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答家主的恩情。”
史掌柜在心中啐了一口,暗骂了句“假正经”,面上却立刻堆砌上笑脸解释道:“周兄莫恼,我也并未说些什么不是?”
见着周管家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他又换着法子委婉道:“只是江东内谁人不知周家主实则并不适合经商,这些年倘若没有周兄,周家只怕也不会是而今这般鼎盛的局面。”
“便是由着周兄来做主,又能如何?”
周管家面上显出些意动,只是说话间还是有些迟疑,便是连对史掌柜说话时,也多带着些推辞:“这如何使得,由我来做定夺,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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