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想要的无非是借着这个由头,向下逐一凿破,然后听着这个在水下决斗而出的得胜者向他宣泄自己全部的肮脏心思。
最好是崩溃地跪在他面前,向他竭力地展示自己的爱恋与痴迷,再用长刀将胸腔破开,将鲜红的心脏掏出来双手捧着奉献于他面前,将自己一身温热的血液洒满他的庭院,给他青色的石砖添上些艳丽的颜色。
彼时青年便会眉眼之间含带着一点鼓励式的笑意,无声地催促着他继续展示,直到他将一切心境全都剖白,青年便会似有些满足又似有些遗憾地轻轻拍拍他,随后一边用绢帕矜贵地擦拭手指,一边转身再不回头。
可以说沈瑞的这些恶劣的性情,江寻鹤真是再清楚不过,他用一种似而非似的暧昧湿润的态度游离在世人之间,好像是来拯救每一个陷入深渊之人的,实则不过是催促着,再冷眼瞧着世人为着他主动沦亡。
哪怕尸骸遍地,他也根本不会生出半分同情,他自己早就说过的,他就是这中都之内顶顶恶劣的纨绔啊,是世人自己被蒙蔽了,哪里能怪到他身上呢。
江寻鹤抬眼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目光,心中很清楚,一旦他主动展现了这些,沈瑞欣赏完后就会毫不犹疑地转身离去,半点目光都不会再施舍到他身上。
江寻鹤轻声道:“自然不是。”
下一瞬,他瞧见沈瑞的眼睛似乎都亮了几分,目光中已经毫不矜持地带着几分催促的意思。
江寻鹤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阿瑞同我亦是师生情深,更何况又帮我许多,我便是有些私心在这其中,也是人之常情。”
沈瑞唇角的笑意忽然顿住,他盯着江寻鹤看了半晌,唇角缓缓绷直了,眼中满是一种狸奴被戏耍了之后的不满与恼怒。
片刻后,他有些凉薄地掀了掀唇角,意味不明地问道:“是吗?”
但他问出这话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听到江寻鹤怎样的答复,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莫名的开场。
他垂下眼看着拖在自己唇边的手指,江寻鹤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怨怒似乎更盛了几分,若是能够化成实质,大约现下两人之间已经见了血。
江寻鹤很清楚,这是为着他方才使得自己更快上钩磨蹭着抛出一点甜头而懊悔。
“江寻鹤。”
沈瑞忽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江寻鹤睫毛下意识轻轻颤动了一下,脏腑之间好似突然松懈一点,即便现下这些推拒是为了更长久的筹谋,但在听到沈瑞唤他名字的一瞬间,他还是下意识地展现出了一点趋向性。
甚至如果不是他深知沈瑞的恶劣本性,他还会表露得更显眼些,最好是拢成一处毫无缝隙的地界,将人完全拘禁在其中,满心满眼全都是他。
就算为此,需要他先付出类似于死亡这种微不足道的代价也可以。
但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故作不知情,淡淡地应承一句:“嗯。”
下一刻,沈瑞握在他手腕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方才还紧贴着他指腹的双唇微启开,露出尖锐的牙齿,猛地咬在他拇指下的那一处皮肉上。
半点收着力道的意思也没有,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咬在上面,好似在发泄着些什么。
随着疼痛一并向上蔓延的更多的是一种温热的体感,江寻鹤难以自抑地滚了滚喉咙,他在这泄愤似的痛楚之间寻到了一点不被抛舍的可能。
下一刻,那尖牙缓缓撤开,沈瑞的唇瓣上还沾着一点鲜红的血渍,将那副面容映衬出一种极度的艳丽。
沈瑞微微仰起头看向他,双唇之间探出了一点舌尖,将血珠舔舐进口中,他语调疏离冷淡,但江寻鹤仍然从中听到了一丝不满的发泄。
“我说过,疼。”
方才也不见他又多催促,现下不过是没占到便宜,便借着这个由头来报复罢了。
既幼稚又恶劣的小把戏。
江寻鹤轻笑了一声:“嗯,是我疏忽了。”
他将手松开,沈瑞皮肤白,那块的皮肉早在他长时间的揉搓下,红得吓人,同他唇上的那点血渍交映着,显得惨兮兮的。
江寻鹤的目光在上面顿了顿,随后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摆出这般可怜的模样,实则不过是最后一点引诱人的把戏罢了。
而且,那血珠分明是江寻鹤的。
哪里就成了他装乖卖惨的工具呢?
他探出指尖,将沈瑞唇上的血珠轻轻擦去,但已经有一点干涸了,紧紧地贴在唇瓣上,好似一种长久的、无声的依附。
江寻鹤手上还向下淌出一道血迹,将系着红玛瑙坠子的绳子都平添了几分颜色,最后蜿蜿蜒蜒地沾湿了沈瑞方才捏过的那一处官袍上的绣纹。
三色的纹样最后被血迹浸透成一种暗淡的绛紫色,仿佛在宣告着其主人的沉沦,只是这点意味沈瑞却半分不知晓。
江寻鹤收回手指,看着指腹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和那个清楚、齐整的牙印轻笑了一声:“那今夜,我便在屋中等着阿瑞前来。”
第069章
等到管湘君在春珂的搀扶下进了院子时, 院子中已经只剩沈瑞一人支着身子坐在藤椅上。
青色的石砖上湿了一块深色的污渍,旁边是碎掉的茶盏,瓷片裂口之间能看出白色的边沿, 周遭还散了几颗圆滚滚的葡萄。
沿着一地的狼藉看上去,沈瑞手指在覆上轻轻敲动,冷眼瞧着这一片, 面上明显还带着些笑意, 但却半点不进眼底。
管湘君脚步下意识一顿,凝眉斟酌了一番此事之间可是出了些什么漏洞, 但一应的事由皆是由着两人商议的,即便有些细微之处的差错,也是在个框架之内, 大约是不会致使沈瑞这般生气的。
管湘君理了理事态之后, 也没过多的心忧, 反而是轻笑了一声, 走近了道:“沈公子这是又在谁身上惹了气?瞧着眉毛眼睛都要皱成一团儿了。”
沈瑞略挑了挑眉抬眼看过来,面上莫名显出了一副刻薄相来, 唇边探出一点牙尖:“倒是不如楚夫人好心情。”
尾调微微上扬,摆明了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原本还没个头绪的管湘君心中突然升腾出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东家似乎现下正住在沈家。
且这院子里的狼狈场景, 怎么瞧怎么像是得胜的那一个已经畅快地走了,剩下这一个憋了一腔的怨气却又没地儿发泄。
只能鼓着腮, 折腾这些个物件儿, 若是碰见了谁撞了上来, 便是数着他倒霉了。
这会儿倒是不见他平日里那副万事都洞察筹谋的神情,但却更像是世人眼中的沈靖云, 幼稚又顽劣。
没缘由地说了不中听的话,唇角就会稍稍绷紧,昭示着他那点委实所剩无几的愧疚之心,大约是想要找补,目光沿着管湘君的身量打探了一番,冷着声道:“腿怎么了?”
知晓他心性的明白是大约是为了找补勉强施舍出来的关心,不清楚的还要以为他那未尽的半句是:若是没折,便再寻个人给打折了才好。
管湘君笑着在他身旁坐下,春珰已经新沏了茶送过来,两只描金的海棠纹样茶盏落在桌案上,她看了一眼打趣道:“可惜了,凑不成一套了。”
缺的那一只正碎成不知多少个残片在地上躺了个安详。
沈瑞端起茶盏,垂着眼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随口道:“因着谁破的,便折了银子叫他赔上便成了。”
管湘君颇认同的颔了颔首,心下想着依着东家那副做派,大约沈瑞叫他重新陪个纯金的也是能够应允的。
但放在江寻鹤现下的身家上折算,够他给沈瑞当牛做马个三年五载的。
管湘君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意会,随后便不懂声色地将话题转圜了过去。
“府中的事宜都已经打点好了,老夫人虽大致猜中了,但也清楚现下没有什么比楚家的利益更重要的了。”
“楚家今日势弱一分,明日便会被中都城内那些时刻紧盯着的撕咬下一寸。”
她分明说的是这中都之内最残忍的现状,但唇角却仍是微微上扬着,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好似这些个东西对她半分也影响不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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