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白白得到什么的道理, 明帝想要拿沈家开刀也得先把自己磨成利刃才成, 原书中还有个江寻鹤, 可而今这利刃尚且还说不清究竟是握在谁的手中。
难保明帝不会退而求其次,将楚家先拎到前面来受死, 既能掀开料理世家的序幕,又能给国库补充一大笔银钱,何乐而不为?
楚家现下的境遇甚至要比沈家更艰难些,是以早在很久之前便开始寻求一条生路, 只是处处堵塞,直到沈瑞穿了过来站到了管湘君面前。
沈瑞只略瞧了一眼, 便看见了被掌柜账房围在中间的叶梅芸, 她面前遮着斗笠上的纱幔, 风过之时稍稍吹起来便能瞧见点下颌的痕迹。
她身边瞧着还站着个女眷,身上穿着中都内最时兴的料子, 在日光映衬下能看见翻动的暗纹与波光,瞧着怪晃眼地。
沈瑞眯着眼瞧了一小会儿,脑子里无端联想起那些个世家之内隐秘的传言,乐了一声在心中给那人的身份下了个定论——元香凝。
周遭的人见他来了,倒是颇默契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径,他手中空落落地走过去,身后只带着个江寻鹤,不知道的还当他同那商船全然无关一般。
走近了,叶梅芸大约是嫌看不清,干脆将纱幔掀开一个边角,从沈瑞的角度只能瞧见边缘凌厉的正红色口脂。
“沈公子江大人,许久不见。”
她说话的时候语调中略沾着点笑意,但却不太明显,与其说是和善,倒不如说是一种尽在掌控之间的游刃有余。沈瑞忽而便明白了为何她已经嫁到楚家多年,还能做掌管叶家生意的大姑奶奶。
他合手道:“叶夫人安。”
说罢又略侧过些身子对着遮住面孔的元香凝颔首示意,元香凝轻笑了声,也福了福身子。
莫名的,沈瑞觉着叶梅芸似乎更高兴了些,但也就是一瞬的情绪外泄,很快便又重新遮掩了起来。
商船一点点靠近,渡口周遭的人似乎被吓到了般齐齐向后退了退,但很快就重新围了上去,丝毫不怕水花溅在身上般,争抢着要从船上抢到第一批货物。
离得近了自然便可瞧清船头上站着的人,管湘君似乎也看见她们了,略一颔首示意。
江风不歇,将她身上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看起来想是个从江东凯旋的女将军。
渡口处先凫下去几个会水的船夫,扯着船两侧的绳子带倒岸边的桩子上去,溅起的水花将整个河岸都覆上了一声深色的潮湿,叫人一大早就被兜头灌了冷水,直打哆嗦。
但这点冷意很快就被人挤着人给烘干了,像是顺着脚往上攀升的潮气般,没一会儿就在日光下消散无踪,剩下的只有那些个商户买客叽叽呱呱地议论着。
船上放了长板下来,管湘君在一众掌柜的围簇中从船上走了下来,她今日穿得轻便,走到沈瑞面前时倒是先禁不住笑道:“沈公子,幸不辱命。”
从听到沈瑞的计划一直到商船靠岸,管湘君始终悬着的心才好似终于安放了下来,像是一个预兆般,不断地在她耳边提醒,曾经那些覆在她身上的质疑而今都显得万分可笑。
她的目光越过了沈瑞在江寻鹤身上停了片刻后就极自然地看向了叶梅芸,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叶梅芸指甲上涂着蔻丹色,她轻飘飘地拎起纱幔时便显着尤为惹眼些:“辛苦倒是未必,只是你那铺子被我看管了些时日难免要生出些怨气,赶明儿到你面前告状时别再牵扯到我身上便是了。”
她管家素来是雷霆手段,从前在叶家虽是更严厉些,但好在都已经习惯了皮实得很,但楚家到底是不同,大约心中也是存着些侥幸的心思,却不想当头一棒,全砸碎了。
现在管湘君回来了,少不得要明里暗里抱怨几句地。
管湘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这是哪里的话。”
叶梅芸还想要在说些什么,袖子却被身旁的元香凝轻轻扯了下,随后接过话道:“二夫人不过是玩笑话,夫人不要放在心上,许久未归家,府中已经备好了接风宴。”
管湘君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圜了下,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应承道:“有劳费心。”
三人寒暄过了,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东家和金主。
“这些货物搬下来还要些时候,沈公子和江大人不若到船上去看看?”
沈瑞闻言抬眼看过去,远处地群山江水好似都成了那一道长板的背景,通向他从穿过来后便始终谋划的结果。
即便早在货船离开江东前,他便已经从管湘君寄回来的书信中知道了结果,但当东西摆在他眼前,甚至给了他个去亲眼看一看的机会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大约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江寻鹤略向前蹭了一步,肩膀顶着他的,语调中却没显出什么旁的情绪:“如此,便有劳楚老板了。”
沈瑞下意识感受了下贴着他肩背的温热,略怔了怔神才笑着应承了句:“有劳管夫人。”
管湘君在江东不知听了多久的楚老板,就好像人人都在时刻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身后的楚家般,而今又听到这句“管夫人”,几乎是瞬息的功夫便想起了同沈瑞初次在渡口遇见的时候。
中都之内,大约只有沈瑞还当她是从未同什么有过牵扯的管湘君。
商船之间彼此搭上了板桥,沈瑞从前面地一艘上去后便可穿到其他的货船上去瞧,前边的还是做工精美绫罗绸缎、珠宝玉饰,后边的就是满仓的粮食。
有机灵的伙计办下来两袋当着沈瑞的面打开,露出里面饱满的米粮,沈瑞抓了一把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又放了回去。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似乎在等着他说些什么,夸赞也好、展望也好,总归是要有点什么振奋人心的。
可他看了半晌,最后只是很轻道:“挺好,江东南北都能吃顿饱饭了。”
从来谷贱伤农。
管湘君才从江东回来,自然知晓那些农户原本都卖多少银钱,她现下收回来的价格与那些农人而言自然算是个丰年。
至于中都的这些,粮食一层层抬价,到了中都便已经是个难料定的数目了,沈瑞的谋划倘若真能成功,大约这个始终被诟病的纨绔子弟也要出些声名了。
“照着先前的计划开始准备造势吧,等到中秋宫宴一过,便可以开始卖了。”
沈瑞没在船上待太久,大约指望着他能将那些货物数清楚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他不过是在管湘君提出“上船看看”的时候有了一瞬的松动。
现下都瞧见了,即便没看得那么全,但仍然生出诸多的心安来。
只是下船的时候却碰上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陆思衡的目光越过了沈瑞在江寻鹤身上顿了顿,才重新转回来看着沈瑞小道:“靖云,许久不见。”
沈瑞轻“啧”了声,语调懒散:“若不是还有些交情,凭着你方才那话,还当是阴阳怪气地来落井下石的。”
“你禁足的时候,我遣人送了些新茶,可尝了?”
沈瑞从长板上下来,走近了才漫不经心道:“尝了几个,还有些在柜子里收着呢,春珰煮茶的本事没你好,下次倒不若送些煮好的来。”
陆家的掌权人,他而今使唤得倒是得心应手,周遭竖着耳朵听的人面上都显出了些难名的神色,可陆思衡却好像浑然不觉般欣然应承道:“好,靖云想和,在下随时恭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好似看管不住般看向了江寻鹤,可后者早在方才走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贴着沈瑞站着了,颇为纵容地撑着沈瑞的肩背。
瞧着倒好似沈瑞第一次来渡口的场景,大约也是这三人,只是那时候江寻鹤还是个时时刻刻要将沈瑞的性命剥离下来的利刃。
三人稍稍走远了些,陆思衡才轻声道:“景王中秋宫宴是定然要回来的,名目上是去祭拜太妃,但难保有什么别的心思,你商船才从乌州回来,行事要小心些。”
此事沈瑞倒是清楚,毕竟最初选择乌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景王的管辖之下,乌州已经快要被铸成个铁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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