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度过的很快,沈瑞的棋技也有上涨,两人对弈之间,已经能瞧出彼此的风格了。
眼瞧着棋盘上的局势已经将要陷入死局之中,沈瑞却撑着腮,一副半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偏他对面的江寻鹤却知晓现下才是他要诓人的时候。
果然随着黑子落下,棋局显出些绝处逢生的势态来。
江寻鹤半点也不意外,持着白子步步紧逼,瞧着持子的郎君克制有礼,手下却招招狠辣。
沈瑞轻轻挑了下眉,忽而觉出些原书中那杀伐果决的寒门丞相的意思来。
两色棋子交锋,几番挣扎后黑子最终还是走向了无可挽救的地步,沈瑞也不恼,干脆地将手中黑子重新抛回到盒子里,甚至懒散地向后倚靠着:“累了,不下了。”
平日里瞧着多娇花似的,落子时却将他能走的路径封了个干净,他原本就是个半瓶晃荡的,那些棋谱里的能记住个大概就已经不错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难怪萧明锦不喜欢他,这种只喜欢打压学生的先生合该罚他去睡硬石板。
江寻鹤瞧出了他那点小性子,轻笑一声道:“阿瑞下棋太想另辟蹊径,反倒是会将自己的路封死大半。”
他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捡起来:“有时候未必是诱敌深入,反而是引狼入室,倒不如一力降十会有用些。”
江寻鹤看向沈瑞,眼中意味不明,他忽而笑道:“既然确定了想要将猎物的喉管咬断,便不要再留一点喘息的余地。”
第127章
沈瑞拢着袖口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正在捡棋子的江寻鹤,轻笑一声,意味难辨道:“太傅虽然整日待在府中, 可消息却是足够灵敏。”
原书中江寻鹤如何一步步攀爬而上,将那些世家的权柄一一斩除,使其沦为昨日之废墟的手笔还历历在目, 叫他神经无时不警醒着。
沈瑞自己又不是个什么无惧于死生的圣人, 他若不是怕死,早就由着江寻鹤在明帝的青眼扶持下一步步分后百姓就是了, 又何必筹谋出这诸多的打算来。
他想要将这漂亮鬼拘束于后院的精巧笼子里,便是由不得他长出一点翼羽的。
江寻鹤却浑然不觉般,甚至还有闲情拎起小茶壶往沈瑞手边的杯盏里注入温热的茶水, 看着碧玉色的茶汤将白瓷覆盖而上, 才无奈道:“春珂已经快要将‘费钱’两字写出来贴在我的额上了, 只是阿瑞若是这般难以支应, 便实在不应当将银子耗费在那些衣袍上。”
他将茶盏的盖子盖上,又将朝着沈瑞的方向推了推, 好使得他即便向后靠着身子,也能一抬手便够到。
“左右这些衣袍我也是穿不惯,从前那些衣料也没什么不好,我都已经习惯了的。”
沈瑞瞧着他那一身青的锦袍, 略打量了下,懒散地收回目光道:“我倒是觉着漂亮。”
还远没到要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故作无意地问道:“说起来, 你来中都也有好些时日了, 倒是不见你家中寄来什么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的那点恶劣几乎遮掩不住, 似乎还在回味自己如何将那几件破烂衣服烧成灰烬的。
沈瑞余光瞧见江寻鹤垂下眼,没什么情绪地轻声道:“我同家中关系并不算好。”
“怎么会这般?”
沈瑞适时地显出一点惊讶的意思,却又仗着江寻鹤这会儿没有看着他儿轻轻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太傅而今贵为储君之师,日后殿下登基为君,朝中自然是要有太傅一席之地的。”
沈瑞说得情真意切,好似当真在替他考虑,对于自己暗中的那些盘算半点愧疚也是难生。
江寻鹤仿佛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般,只是微微摇头道:“商贾总归是与旁的不一样,我虽为朝臣,却难以为家中提供助益,所以在家中我入朝为官或是死在外面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这些情况其实沈瑞已经从探子的口中听过一遍了,不过比着那会儿的心境,倒是而今听着江寻鹤亲口说出来更为不同些。
他方穿过来的时候,知晓刀锋而今便抵在他脖颈处,稍有不慎便可将其划破,自然是想要先下手将其斩杀了,可原主的死状尚且历历在目,一个沈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也一个方穿过来,连各方势力都还没有摸清的。
自然只能选了折中的法子,先将人从翰林院里扯出来,安放到一个短时间之内威胁不到他的地方。
虽后来也偶有些心意觉着幸好没将人杀了,否则连个金丝雀也是将养不得了。
但总归并不是他本愿,只可说是顺应时势,对于自己没有法子将威胁性命的人斩草除根心中总有芥蒂,此事是无关于这人究竟是谁的。
可而今却觉出了些巧合之间的妙处,倘若江寻鹤而今于朝中握着实权,只怕他那满门的水蛭即刻便要想法子来同他凑交情。
养金丝雀的乐趣便在于将其身上的牵连都扯断,豢养在只能瞧见主人的地方,可没听说过还要带出去社会化的。
想到自己同门房车夫交代的不许江东来的人近身一事,便觉着当真是再正确不过,一两个月或许还只是有些失望,时间稍一经久,这漂亮鬼身旁便只剩下自己了。
大约是瞧着他许久没有说话,江寻鹤抿了抿唇解释道:“我家中情况不同,若非宗族内……只怕而今百年已经握着点银钱出去自立门户了。”
沈瑞盯着他瞧了片刻,忽而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支起身子略凑近了些,故意含糊着语调道:“可而今太傅不也即将要自立门户了?我听殿下说,可是四进的大宅子,便是于历朝历代的太傅之中,也是少有的,可见陛下荣宠。”
两人之间分明隔着张桌案,却又好似不过方寸之间,沈瑞促狭地眨了下眼:“便是不知晓太傅府中可还有处什么地界儿好叫我留着的。”
江寻鹤捏着茶盏的手指蓦然收紧,喉间不自觉地滚了滚,哑声道:“自然。”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沈瑞立刻便将身子收了回去,笑着道:“那我倒是要好好给太傅备上一份乔迁礼了。”
日头渐高,沈瑞站起身子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道:“这棋今日便下到这吧,我已经知晓答案了。”
江寻鹤方才推到他手边的茶盏还是满的,便连棋盒中的黑子上还裹着点余温。
“阿瑞要回去了?”
沈瑞漫不经心道:“去倚湖居,陆思衡已经递了几次请帖了,若再不去,只怕下次不好诓他为我做事。”
他近日越发觉着陆思衡实在是用着顺手,左右就算有什么心思,依着他那样谨慎的性子也不会妄动,干脆查查情报消息这样的事情便一并丢到他手里去做了。
更何况他一个陆家的掌权人手中握着的势力可要远远多于沈瑞,不用白不用,大不了后面诓他入股,平白得了个能干又脑子清醒的合伙人大抵也算不赖。
江寻鹤闻言略略颔首,轻声地重复了一遍“原来是要同陆公子一并出去。”
沈瑞现下一听见他口中出现“陆公子”三个字便觉着发慌,他分明是出去吃饭连带着搜罗免费劳动力的,却硬是生出了一股子什么富贵公子哥隐瞒家中发妻,出去同人厮混的心思来。
于是,赶在江寻鹤继续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先行出声道:“不过是去听他查到的那些个消息。”
“陆公子也算是青年才俊,而今又握着陆家的权柄,自然可处处有帮衬,不像我只能陪阿瑞做些下棋读书这样消磨时间的事情罢了。”
江寻鹤面含失落地将棋盒的盖子扣上,仿佛先前一直在等着沈瑞同前几日一样,一起和他下棋般。
他又故作不经意地开口道:“不过,我还当探查情报这样的事情应当写了信递过来呢,想来可能是陆公子更喜欢同阿瑞面谈吧。”
沈瑞的步子僵持在半空中,落与不落而今瞧着都是一番考验,他得承认江寻鹤的话也的确叫他起了些疑心,陆思衡一次次同他见面究竟是为着些什么确实叫人难猜,他可不觉着陆思衡会是为了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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