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侍卫抬着步撵将“弱不禁风”的沈瑞送到东宫的时候,萧明锦已经扎完马步开始练剑了。
明明他也是来学武的,却身子一歪倚在院门口的桃树上,看热闹似的。
瞧见了萧明锦哪下舞得好,还要拍拍手以示肯定。
萧明锦早就在瞧见他的时候心中就不安定了,再听见他的鼓掌声,恨不得把魂儿都飞出去扒在他身上。
教习武功的是今年的武状元,年纪小不经事,见状一张脸都憋红了,想要严厉又顾忌着面前两个都跟祖宗般招惹不得,可由着萧明锦下去,只怕先前半个月学会的招式三两下就走样了。
好在沈瑞也不是执意要与他为难,毕竟一道圣旨将他从此远离赖床的人现下正在龙椅上坐着,与这武状元总归是没什么太大干系。
剩下的时间他再没出声,萧明锦也终于将一套招式耍完,随后将手中的箭一抛便扑向了沈瑞,心中却又顾忌着先前他那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于是在离着三两步的时候勉强停了下来,关切道:“表哥现下可是大好了?”
沈瑞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到瞪着一双铜铃眼的武状元身上又再次挪回来,随后意有所指道:“虽病症暂时是不大要紧了,可总归是身子虚弱些,郎中说是受不得累。”
萧明锦长长地“哦——”了一声,一边“哦”一边还不忘转头去看那武状元,帮着面前的大骗子诓人。
武状元臊着脸,闷声闷气道:“陛下已经吩咐了,君子六艺沈公子总得会点,所以公子来是特学学射术的。”
沈瑞倒是没料到明帝还能有这样的好良心,下意识微挑了挑眉,很快又轻笑道:“让状元见笑了,多有劳烦。”
武状元想到自己出门前自家老爹耳提面命的样子,心中暗道:谁敢见笑?只怕今日笑了,从明日起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沈瑞究竟做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但无论是谁提起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次数一多,他自己也害怕得不行。
单纯的脑子里只怕从来都没想过,那些人不肯说是因为其实也实在找不到什么能把人唬住的事情,沈瑞这人坏水做的并不算多,大的就更没有了,就是单纯的人比较混账。
沈瑞明确了自己的任务后偷懒思路就很明确了,他光是挑弓,便选了小半个时辰,就是连最重的那个,他也同哪吒似的手脚并用地扯了扯,最后在武状元充满希冀的目光中挑选了最轻的那个。
武状元瞧见自己六岁时便可拉动的弓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沈瑞倒多好学似的,晚了挽袖子兴致盎然道:“请吧。”
大约是为了能够找回些脸面,武状元不惜掏出了激将法:“这张弓着实是太轻了些,便是殿下这般年纪也早早就不用了,公子不若换一张?”
谁知萧明锦却瞪大了一双眼睛,认真道:“表哥这般病弱,而今不过是且练着身子,这重量已然足矣,先生还是莫要强人所难才好。”
武状元有些无措地看向沈瑞,后者觉察到了他的目光顿时便抬起手扶着额边,虚弱地合了合眼,便是连着身形也晃了晃。
可武状元却并没有应声,沈瑞方要睁开眼,袖子便被轻轻扯了下,萧明锦冒着生命危险用气声提醒道:“父皇来了。”
第137章
沈瑞半掀开眼睛, 最先瞧见的竟然是裹在江寻鹤身上的绯红官袍,同马车上没什么太大的分辨,甚至现下还能想起来上面沾染的熏香是什么味道。
直到明帝故意清了清嗓子, 他才将目光转向旁边的明黄色人影上。明帝也是有闲心,瞧见他并没有将眼睛完全睁开,便歪过头将目光压低了些, 一副硬要和他对上的模样。
眼瞧着已经是躲不掉了, 沈瑞无奈地睁开眼请安道:“陛下万安。”
“嗯,起来吧。”明帝这下算满意了, 他自顾自地解释道:“今日朝中无事,倒是想起你要来学武,所以朕便带着太傅一并来看看, 练得如何啊?”
他后半句话是看向那武状元问的, 挺魁梧的一个汉子看起来却是十分局促, 也不知是明帝的问话实在是难答, 还是难见圣驾,心中惶恐。
春和侍立在明帝身侧, 见状小声提醒了一句:“将军,陛下问话。”
沈瑞侧目瞧了一眼,略揣度了下后者的官职,但心中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就连武状元也不过是萧明锦寄信过来的时候说得。
他瞧了两眼后,多大度似的道:“将军只管实话实说便是。”
武状元心中暗自叫苦, 着中都内谁人不知道沈靖云最是个会记仇又爱折腾人的, 若是叫他今日给下了面子, 少不得还要后面怎么使绊子呢。
但他今日倒的确是冤枉沈瑞了,沈瑞现下巴不得他说自己弱不禁风, 一搭弓身子骨就要散,好就此便将这学武的事情打发下去。
好在武状元短暂纠结过后得出的结论是,沈瑞不能现下就将他抹了脖子,但若是欺君,明帝能将他全家都抹了脖子。
于是瓮声瓮气道:“沈公子身子柔弱,眼下所能用的弓太轻,还需要好好练练,想来日后会更好些的。”
他话一出,明帝便看向了沈瑞手中的竹弓上,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沈瑞的手腕一转,便将弓往自己身后掖了掖。
这点细微的动作倒是叫明帝气笑了,食指指了指他道:“这便是你选的?”
沈瑞大约也只有诚恳勉强还能算作一个优点,即便手上又往身后藏了藏,但明帝问话的时候还是恳切地点了点头。
明帝哪里瞧不出那弓是给稚子所用,瞧见他这副脸面也不要了的样子心中便觉着来气,于是又将矛头转向了全场最无辜的武状元身上。
“你便这般由着他选?”
武状元:“……”
片刻后还是掬着一汪热泪答道:“陛下先前便吩咐说沈公子身子弱,动辄便要卧病在床,臣实在是不知应当如何为之挑选,便将此事交由了沈公子自己来选,却不想他选了这张……”
明帝诡异地顿了顿,那句“动辄便要卧病在床”其实是他生气时在阴阳,谁能料想到这朝中当真还有这般耿直的。
眼见丢了人的明帝立刻看向沈瑞:“瞧瞧你这不成器的样子,可听见你武师傅是怎么评价你的了?”
沈瑞弯了弯眼睛,面上显出些笑意道:“将军在夸赞臣有自知之明。”
萧明锦就站在他身边,原本看出明帝已经有些生气时怕得要死,陡然听了沈瑞一通歪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心中对于他的敬佩之情顿时又上了一层楼。
不笑还好,一笑便要引火上身,在觉察到四周安静的时候,便已经没有法子逃脱了。
“你也已经学了半月有余,而今这般作态想来也是颇有底气,既然如此便来考校一番吧。”
在场众人心中都明白明帝这态度是不再同沈瑞计较的意思,只有萧明锦垮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往前走得极为沉重。
走到半途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能把鬼诓过去的表哥,可等到他回头的时候却只瞧见他那心心念念的表哥正和一惯拎着戒尺的太傅正在卿卿我我。
可能也还不至于称之为轻轻我我,但依着萧明锦现下的心境,着实琢磨出不来,那扯袖子扣手腕的模样还能叫什么,大概实在是他学艺不精吧。
萧明锦一个人考核,场中五个人里三个人忧心,剩下的那两个一个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沈瑞,一个是被他扯住袖子的江寻鹤。
日头已经逐渐升起来,四下还并不算热,但沈瑞却扯了宽大的官袍袖子半遮着自己,好似他那张脸若是晒久了,能将外面那层玉皮晒破了般。
明帝刚瞧着萧明锦射出一箭正中靶心,正神色满意地转过头去预备着寻些认可,便瞧见了这糟心的一幕。
他颇为信任的爱卿在那恶霸旁边由着人欺负的样子着实天可怜见,这还只是他瞧见的呐,谁知道先前江寻鹤住在沈瑞院子里的时候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明帝仔细瞧了一眼,随后晦气地合了合眼,朝那混账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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