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却只是转身避开了他的殷勤,声音冷淡:“你们掌柜呢?”
伙计顿时一愣,但又琢磨着也许是要谈一笔什么大生意也是说不准,看了看他身上的料子,确定了不像是来找事的后,便又殷切道:“客人且随我来,掌柜在后院。”
车马行后院宽敞,往来都是运货的力工,在此处陆昭第三次见着了那个曾经给他送信的掌柜。
后者见着他,面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微笑,好像早就已经料定了他会出现一般。
陆昭攥紧了拳头,但还是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这件事情,我做。”
掌柜身形精瘦,从前送信被拒绝的时候面上不见恼怒,此刻听了陆昭的话也瞧不出什么欣喜的意思。
“陆公子终于想开了,早该如此的,我家主人说了,陆公子有大才,只作为个旁系子弟被送入潮廷之上碌碌无为实在是可惜。而今跟了我们主人,日后事成,自然有陆公子一片大好的前程。”
陆昭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道:“想要我一心为着你家主子也成,但我有一个要求。”
掌柜闻言神色没生出半点变动,毕竟这世上从来都是心有所求者,才最好掌控。
“陆公子只管说便是了。”
陆昭抿了抿唇,似乎是在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那件事,我也要参与。”
掌柜眼睛一转,笑了两声道:“陆公子这般的人物,若是想要参与到这其中来,想来不会甘愿居于人后吧。”
陆昭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兹事体大,还请等我回禀了主人后再做打算。”
“嗯。”陆昭轻巧得应了一声,周身都是乱糟糟的人群货物,但他却好像在这之间寻到了最为妥洽的姿态。
“还请趁早,我固然是不急,但日子就摆在那里,时间可不等人啊。”
掌柜笑着合手应下,看着陆昭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什么东西,不过是陆家上不得台面的旁系罢了,若不是能力不行,又怎么会直到今日都没个官职?
若非主人还要用陆家来转圜,哪里轮得到他来逞威风?
掌柜一甩袖子道:“备车。”
*
陆昭从车马行出来后长舒了一口气,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那样的要求他心中也是忐忑,更何况同那种人合作原本就是与虎谋皮。
一个失意,便要落得皮肉骨骸被尽数吞吃的地步。
思及此处,他心中越发怨恨。
凭什么沈瑞那种废物只是从一个好肚皮里钻出来,就能做沈家的掌权人,而他明明已经这样努力了,但陆思衡却连让他参加科举都不许,随便他高不高兴就能将自己一脚踢出中都。
他再怎么尽心尽力又能如何,还不是跟一条野狗一般?
而今,他偏要将命途握在自己手中不可。
第170章
“你们可曾听说了, 东城有一处学馆,专是负责给今年要科举的学子教习功课的。”
一个披着锦袍的官宦子弟端着半盏酒凑近了众人小声说道,他衣袍被扯散了大半, 身侧还有两个姿态妖娆的妓子贴在他身上,这个喂葡萄,那个喂糕饼, 好不风流。
围着他坐的, 家中也大都是中都内有头脸的,素日里便是凑在一处寻欢作乐, 喝酒狎妓,半点正事都不做。
“这都要开考了,他们现下去学?真就书呆子?”
周遭顿时爆出一阵大笑, 左右那些个出身卑微的书呆子就算读一辈子书, 也比不过他们家中父亲在朝为官, 所以素来是瞧不上那些人的。
最先说话的那个顿时恨铁不成钢道:“你傻啊, 谁还不知道现下读书定然是来不及,你猜那学馆而今为何那么多人都趋……趋之若鸟的?”
他撑着脑袋想了半天, 才算把脑子里那个连不成词的四个字给拼出来,顿时面色上好不得意。
好在他身边的这些个,堪称废物开会,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蠢笨, 压根没人能纠正他。
只管着听到了热闹,当即便凑了过来, 等着听他还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也不是真就想要知道点什么, 但是这种知道旁人不知晓的乐趣却着实是他们无从拒绝的。
最先说话那个眼见着众人都围了上来, 众星拱月似的将他围在中间,就连周遭那几个喂酒的妓子都贴了上来, 心中极为受用。
一时之间也是顾不上什么要保密,更是将心中原本要将妓子赶走再说的想法完全抛在了脑后。
他猛灌了一壶酒,神秘兮兮地看着众人,将胃口吊足了才小声道:“我可是听闻那里面卖的都是科考的答案。”
众人哄地一声散开了,面上俱是没趣。
说话的见没达到效果,顿时好不高兴:“你们不信?你可知这消息值多少银两?”
有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可消停些吧,你可知道我朝都多少年没有科考舞弊的案子了?那些个世家的,光靠着家中荫蔽便可入朝,自然用不得来买。你指望那些答案卖给谁?”
最需要科考来入仕的实则是那些穷苦之人,但偏偏每年科举出来,名次大都被世家旁系包揽。
“你们怎么还不信?今年可是不一样,我父亲说了,今年几大世家都不打算要家中子弟参加科举,你猜猜这多出来的名次一个能卖到多少钱?”
见他这般笃定,周遭的人倒也逐渐迟疑起来。
“可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但又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最先说话的那个“哎呦”了一声,直呼祖宗:“你是不是傻,我们这些人每次回家都要被父兄责骂,可倘若我们也能博得一个好功名,日后再伸手朝家里要银子,还不是轻轻松松?”
周遭的人都被他说的有些意动,就连原本醉醺醺的也都瞪大了眼睛:“李兄所言极是啊,只是不知道这一份要多少……”
他搓了搓手指示意着问道,他身边的妓子也不动声色地探了耳朵过去听着。
李公子比划了个数额,周围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未免价高。”
李公子瞪了他一眼:“等你考上了功名,这些钱不过是小数目。”
周围的人细想了想,觉着他说的也是有理,纷纷点了点头。只有一人还在犹豫:“那能否我们凑钱,共买一份答案?”
“说你蠢,你还真就上赶着应这声名,那文章就算给了你题目,你可会写?乖乖拿钱到人家那学馆里去,人家自然会处处给你安排妥当。”
李公子一咬牙,又威胁道:“若是嫌贵不肯拿钱便也罢了,本公子自己去了便是,不过这样的好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心中可要想明白了。”
原本还心存疑虑的几个人生怕自己被甩下,连忙拍着胸脯表示“同生死共富贵”。
此事便也算是定下了,只有身侧的几个妓子互相对了对目光,酒水喂得更殷勤了些。
——
“公子,近日中都内好似有风声,不少官宦纨绔子弟都去了东城新开的学馆。”
沈瑞修剪花枝的手略顿了顿,面上却瞧不出什么心思来:“叫人去查过了吗?”
春珰闻言道:“已经叫人去查过了,只说是一处暗娼馆,瞧着是做学馆的模样,实则进去三两句便将人引入屋子中,大行苟且之事。”
“嗯,叫人盯着吧,有动静再来报。”
景王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
沈瑞看着眼前逐渐修出廓形的枝木目光幽深,而今世家便如同这枝木一般,若是及早修剪,只消框在一个地界之内,便仍旧可以存活。
可倘若非要长至蔓延整个院子,那便就只剩下除去根系,腐烂而亡了。
沈瑞原就不是这里的人,也从不将目光放在世家皇权之争中,他知晓这二者最后终究都会沦亡,而世家定然要先一步覆灭。
但他也没大义到要拿着自己的命数去给旁人铺路,没人不爱金石的。
所以即便现下刀柄是我在景王一流手中,也要摆好了姿势,叫他一刀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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