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之间门有些鬼迷心窍,迟疑了片刻,浅浅抿了一口坛中酒液。
确实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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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曹操惊觉一堆人旷工了。
这是前所未有之事,若是仅仅郭嘉旷工,荀晏旷工之类,那还有些正常,不过一笑而已,可今日这旷工名单里面竟然有荀彧。
荀彧啊,荀彧何许人也,他怎么会旷工!
曹司空急了,他匆匆忙忙赶到了荀府,刚踏进院子便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有些熟悉,但又说不出来。
不过现下不是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正欲抬步,却见屋内有人款款而出,未着平日里繁复的官服,只是一身纯白素衣,这等平淡且低廉的颜色却衬得那人仿若仙人一般,飘飘欲仙。
“文若无事?”
曹操松了口气。
荀彧摇头,缓步向前一礼。
“有劳司空挂念,昨日与清恒等人饮酒,今晨误了时辰,从弟与奉孝,志才皆未起也。”
曹操看了看院内尚且凌乱的现场,不知为何就发笑了,可惜昨日未曾邀他一同来,要不然……他还真没见过一向居中持重的荀令君醉酒时究竟是何模样,可惜了。
“无妨,令君终日无休,偶尔也需放松一二,何况昨日端午,情理之中耳。”
他说道。
说罢,他这才看见荀彧怀里还抱着个小东西,白乎乎的小猫崽子露出了一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他,耳朵一颤一颤的,耳朵尖的一抹黑色愈发显眼。
“家中所养,”荀彧淡然自若的说道,“名唤狸奴。”
“确实……”
曹操本欲夸赞俊美,但对着一只猫崽子似乎也说不出这个词,他最终一笑而过,眼角却瞥见院中所置之琴。
他有些好奇的走过去,却见正是那名琴焦尾。
“清恒精于抚琴耶?”
他笑问道。
荀彧却是摇头,他施施然坐下,答:“清恒不通音律,不过闲置耳,司空精于音律,当不空废此琴。”
“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此琴乃蔡中郎所赠,”曹操哈哈一笑,手却很诚实的抚过这把名琴,“可能抚琴一首?”
“司空请。”
曹操开始思索起来,相比起昨晚那三人,曹孟德大概才是真正的大音乐家兼大作曲家,时刻走在潮流一线的男人,真正的K歌天王。
他甫一抬首,正好得见枝头上一只神骏的乌鸦正歪着头盯着他看。
“此祥鸟也。”
他抚掌笑道。
焦尾琴独特的琴音在院落中响起,混着昨夜尚未散去的酒香,飘飘然不似人间门。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曹操的嗓音低沉而有一种别样的厚重感,与琴声相辅相成,自成一派。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一曲毕,曹操只觉胸中之气尽数抒发,他含笑望向荀彧,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迟疑。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他怎么觉得方才令君身旁有一条白色的长毛尾巴一闪而过。
应当是错觉。
啊,等下,地上那酒坛子样式怎么有些熟悉?!
第92章
青山连绵,晴日当空,今日是个明媚的天气。
城南是连绵的麦田,城北数里地外却是黑浪滚滚,灰白的浓烟顺着管道排向天空,为晴朗的日空添上了一层灰霾。
十多年前,这里同样经历过一场大火,大火吞噬了数万的黄巾尸体,留下了一地焦黑,他们的骨灰可能还飘扬在那连绵的青山之中,冥冥之中盯着所有来来往往的人看。
而十多年后,又是一场大火,焚烧的却不再是黄巾,而是死在时疫中的人的尸体。
长社城外,荀晏戴着已经成为防疫人员标配的口罩,与身边的长社令并行而过那巨大的焚烧炉。
“到今日为止的死者已经尽数在这了,只是家属非议较多……”
长社令杨沛面容整肃,他低声说着,步伐却始终慢了小半步,跟在荀晏侧后。
荀晏抬首,望到了前头正在推尸体进焚烧炉的士卒,边上设了封锁线,由数名甲兵拦截,却也仍能听到家属高昂尖利的哭泣与辱骂声。
“大郎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挫骨扬灰?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
衣着不似寻常人家的老妪跌坐在外面,大声嚎哭着,不依不饶,面有痛色。
“是啊!让县令出来说话!杨沛小儿在哪?他安敢如此?”
“我等不同意!荀清恒又何在?听闻他如今也在长社!”
荀晏望了两眼,面色不变,或者说提出火葬一说时他便已经料到了今日的场景。
清贫无家资的庶民对于火葬不火葬反而没什么特别反对,反而是大族,尤其是富豪之家,多年以来习惯了厚葬,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般火葬。
只是如今这般里子面子都不要了的撒泼还真不仅仅是为了火葬之事。
更是为了他们借疫病之事查点隐户,触动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
杨沛骤然被人点名道姓的骂也有些许尴尬,倒也不生气,他下意识想摸摸鼻子,却只摸到了口罩,大概是这几日被骂多了习惯了,他有些隐晦的看了身边的荀君一眼。
那人不甚在意的弯着眉眼向他一笑,随后问道:“那是哪家的?”
“长社黄氏。”
荀晏点点头,想
了想道:“长社豪族多有不满,晏知县令秉公执法,但若是众心沸腾,可扶持几家,打压另外几家,以此为平衡慢慢蚕食。”
杨沛面色肃然,辑礼应是。
“这几日疫情渐平,底下人皆严格按法理行事,不敢有违,想来长社疫病不久便能平息。”
杨沛说道。
绕过正在吵闹的地方,平原之上寂静且安详,湿漉漉的水珠沉甸甸的搭在草叶之上,令绿叶显得愈发青翠欲滴。
“此皆县令之功也,”荀晏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能吏如此,平生少见。”
曹老板喜欢能吏,而杨沛也确实是个能吏,甚至称得上一名酷吏,狠起来压根不管对方什么身份,曹洪的宾客照样处置。
“不敢当。”
杨沛低下了头。
远方传来了马蹄声,少年郎策马而来,意气风发,叫荀晏都不由有些恍惚。
“大公子来啦。”
他笑着嘟囔了一句。
荀晏侧头看向了杨沛,抬手辑礼。
“此间后事皆托于县令,若有私下隐瞒疫情者,当处以严法,以及……屯田之中若有违背法约之事,也可一律处以严法,不必姑息。”
许下屯田顺利后,曹操又命人在附近几城同样进行小规模的屯田,长社便是其一,只是许都起了疫病后,周围也多多少少起了一些,好在都发现得早,控制又严苛,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患。
他又唤来身边亲兵,低声嘱咐了几句后,再看向杨沛。
“且留亲兵一支暂且护于县令身边,以免遭人报复。”
杨沛哑然,摆手正欲拒绝,心下却不由升起一丝感激。
搜查大族隐户是最得罪人的事了,他不排斥做这事,但有人能够看到其中的危险,对他自己也是再好不过了。
“县令不必再拒,”荀晏叹道,“不过晏一片心意而已。”
杨沛这才应下。
曹昂如今已是气宇轩昂的少年人,看似文弱温和,不似曹操那般狠辣独断,但他的性子里依旧是有着曹操的那种狠绝。
他停下了马,望着杨沛已然远去的身影,面上若有所思,随后凑到了荀晏身边。
“和那几家谈好了,
他们决定让出部分隐户。”
曹昂说道。
某位伟人曾说过,国人的性格总是折中的,如果你说要拆了窗,大家不同意,但如果你说要拆了天花板,他们就会同意拆窗了。
你让他们从此解放族中没有户口的隐户佃农,他们肯定不愿意,退而求其次,只放出一部分,他们又愿意好好考虑考虑放多少之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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