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关中联军请求谈判协商谈和。
荀晏从北方防线返回前线,他来
时行色匆匆,看到曹昂后反而放松了下来。
曹昂正着甲欲行,见状又坐了下来,令人上了一盏温水。
“关中求和,荀君以为应如何?”
他询问道,心中却已有定数。
“战。”
荀晏答道。
关中一战是必须要战的,若是随意求和,又会回到先前游离的状态,必须一战将他们打服,打残,才能真正接手掌控关中与三辅,这一战是迟早的。
曹昂微笑,笑过后又显出几分忧虑。
“此战我军占优势。”
但他们也并非表面那般游刃有余,曹操那点基业根本不足以两面开战,若非弘农河东二郡与雒阳的全力补给,以及先前买得的益州存粮,他们连如今都撑不到。
粮草之事几番轮手后尽数归到了荀晏手中管着,军中恐怕再无人能比这位前曹营军师更善于计划粮草了。
荀晏思忖了一番所剩粮草以及昨晚新算的粮册,正欲再言,帐外亲从已匆匆递来军报,他看了眼曹昂,举匕斩开封泥,一眼看过后却是有些克制不住惊喜。
“好!”
他坐直了身子忍不住握拳砸了下小案,心绪波动一大便忍不住咳喘了两声。
他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抬眼看向了曹昂,面上带了一些歉意,又忍不住带上一抹喜色。
“方才失态,还请见谅,”他匆匆说道,“吕布率兵断袁氏粮道,又击高干,威震北方。”
曹昂也是一惊,未想这位已半废了的飞将竟是不声不响的干出了这等大事。
“当真如此?”
荀晏颔首,递上军报,与曹昂草草商议了接下来的安排事宜便起身了。
他得再赶回北方,以吕布之势,若是未有意外,他很可能会东出壶关,并击关中。
这不止是吕布对于曹操的表态,也将能决定关中之战的战局。
“荀中丞——”
背后忽有人叫住了他。
荀晏回首,却是看到了一位熟人。
“杨主簿?”他挑眉,脚下却利索的踩着马蹬上了马,他居高临下看着那杨氏子,不咸不淡问道,“君有何事?”
杨修不在意他有些冷淡的
态度,他面带笑意看着那位青年御史。
一如以往在许都相见时的样貌,眉眼柔和,眼底却多了冷冽与威严,淡下神色来颇有一些拒人于外的冷淡。
长发束得随意,碎发落下却也不显狼狈,他记得这位掌兵多年的荀中丞月前也是这般神色,漠然的当众自断了一把长发,自罚以安军心,平流言。
“北方有捷报。”
杨修说道。
“先前杨君亦在帐中。”
荀晏淡淡说道。
同样是四世三公,弘农杨氏在这场纷争中的存在感远比汝南袁氏要低得多。
杨彪的立场悖于曹操,一直处于被雪藏的状态,而杨修却是有违家族的立场,从司空掾属到跟随在曹昂身旁,或许说得上是大族准备的后路。
杨修却是一笑,他说:“中丞面有喜色,想来不仅是并州捷报,而是邺城战事有变。”
荀晏挑眉,他没有说对与不对,只是深深看了眼杨修。
“德祖实在聪颖。”
他模糊的说道。
杨修是个少有的聪明人,但聪明人未必是明白人,尤其是他天生的立场敏感至极。
他确实没有明说,吕布截断了上党粮道,袁谭袁尚纠纷未歇,邺城便是一座孤城,后勤再不足以他们长期固守了,以曹操的敏锐必然会在他们二人回援以前想方设法攻下邺城。
夺得邺城,吕布发难并州,北方定下的雏形已显露出来,他这边决战在即,一战若可平关中,则关中三辅千里沃野俱可归附。
刘璋软弱又有荀攸把持,待平定关中以后,益州只需一封诏书即可归附,剩下的只需后续的经营与稳定。
从最早一无所有,破败不堪的兖州走来,走了十多年,不计其数的尸骸铺路,他似乎终于看到一丝自己所期望的曙光。
拥天下之七八,再扫清北方,荆州江东岂能久守?
他垂下眼眸敛去神色,邺城与关中尚未平定,这些不过是他的推演罢了,只是相比于袁绍在时的一片迷雾,如今前方的路似是已然明朗。
“修先行恭喜司空,亦当敬中丞一杯。”
杨修拱手笑道。
“不必,”荀晏收回了视线,“德祖才华出众,当尽心辅佐大公子,莫要心系于未定之事。”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贾诩每每被他缠上时的无奈。
实在是麻烦,杨修身后代表的是杨氏,他早便无了曾经与人谈笑逗乐的闲心,只想暂时的避开某些政治斗争的象征人物。
远方暮鸦归巢,天地寂寥,他低笑一声再次远行。
第188章
天色未明,林中的枯叶一片片落下,枝头的鸟雀惊飞。
动物似是常常有着较人类更为敏锐的感知,以至于方圆百里几无野兽鸟雀的踪迹。
天幕下,一条绵延不绝的黑线漫过起伏的河谷与宽阔的平原,马蹄将泥土地生生踩出了一条道来,他们快速且无声的在移动。
村落零零碎碎的分布在林间与河谷间隙中,紧闭着屋门,他们静谧的透过缝隙看着那些同样安静到极点的骑兵。
潼关处于渭水与白水交界之处,四周地势起伏,山谷河谷,丛林遍布,常有雍凉胡骑南下劫掠。
而这支骑兵亦是轻装而行,却安静的如一支阴兵,几无交头接耳声响,只有马蹄声与甲胄碰撞之声,骑兵目不斜视,仿若未曾看到过一旁的农庄,悄无声息的来临,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队列中忽有几骑离去,一阵喧闹后军中响起了号角声,又有一队从队列中离开。
在队列的中后方,车驾普通并不起眼,四面敞开,只架起一顶麾盖,周边却是簇拥着一众骑士,都是能够身披锦袍战甲之骑。
此时车上的人扶着车轼,极其随意的曲腿坐在车板上,面上还有困倦之色。
荀缉本在后方督军,见状一夹马腹匆匆过来了。
“叔祖不用再睡一会?”
他低声问道。
荀晏打了个哈欠,视线却还停留在方才起了躁动的方向。
他下意识用虎口摩挲着怀中匕首冰凉的柄,神思一片清明,他不答反问:“法君何在?”
他不待荀缉回答便又道:“段将军新并入我麾下,恐怕麾下士卒尚且难去昔日习性,请军法司日诵三遍法规,有违法乱纪者,皆由军法司处置,皆须备案报于我。”
荀缉应道,又策马离去。
旭日初升,清晨雾气朦胧,安宁,却又冷肃。
荀晏斜倚在车栏边,心中默默计算着路程。
关中欲求和,曹昂暂且拖住了他们,他不及与吕布接头,借此机会直接领兵深入。
他几乎抽走了大半的骑兵,一路来不怎么掩饰行踪,一是因为人数之众难以掩饰,二来是他自恃行军够快,待消息传到敌军将帅耳中时已
是太晚。
他已是碰上了好几波掉队了的胡骑,对面的布局也在变动,却不是朝着所谓求和的方向变动。
他们不信任关中诸将,关中联军又何尝信任过他们?
决战在即,对面已是拖不得也不能拖了,若是此时不能打压曹操之势,几乎已能窥见未来的霸主将起,那将是下一个袁绍,而彼时却无人能够制约曹操。
若是他没有猜错,恐怕连一向偏安一隅的刘表都得坐不住了。
后方事有钟繇,主阵有曹昂坐镇贾诩为谋,那么他就是那把利刃,深深捅入敌方阵地的那把刀。
下午时天色仍是阴沉,天边阴云遮去了阳光,骑兵长阵终于暂时停歇了下来,起锅,休息。
若干文吏将领则是匆匆赶来,野外艰难,一人一块草席,正襟危坐下也不失威严。
军威军气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但这会他手下这一支东平西凑的骑兵似是逐步酝酿出了一股气,他们知道自己在打一场必须赢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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