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层层剥削后,平民大概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富人还好,自己带上些吃食盘缠,好歹还能过下去。
前提是这些东西不会被抢走。
那些西凉兵只是来监督迁移进程,而不是来保护他们的,碰上抢劫斗殴,他们指不定还会拍手叫好,甚至上来分一杯羹。
穷人就更加凄惨了,只能想办法就地取食,绝地求生了。
作为公卿大臣的家属,荀晏的待遇说不上好,但也
绝对算不得差,起码不会少了他一口吃的。
司徒与天子先行,在队列首端,先往长安而去,司空则在队列尾端看顾。
作为三公之一,荀爽的待遇自然也是不差的,起码有自己独立的车驾,不必像一些官职较小的官员,得一大堆挤在一辆车里头。
车厢内,荀晏盯着自家叔父把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灌下去,这才稍稍放下了点心。
“都叫叔父别出去了,外面太乱了,染上疫病可怎么办?”
他小小声开始义正言辞指责了起来。
荀爽轻咳两声,笑道:
“清恒不还是天天出去给人看诊,就不怕染着病了?”
“晏身强体壮,自然和叔父不一样。”
荀晏理直气壮的答道。
荀攸在外头,正好听到了这句,他眼神复杂的打量了一下小叔父单薄的身子,对此选择不发表意见。
“外头染病者越来越多了。”
他低声说道。
荀晏沉默了一瞬,似真似假抱怨了起来:
“带的药材都要见底了,什么时候能到长安啊?”
这般说着,自己却很诚实的扶着车壁下了车,准备出去看看。
只是脚刚着地就软了,方才在车上,一口气提着还没怎么觉得,现在一落到实地这晕车的症状就涌了上来,一下子晕头转向不知身在何方。
荀攸忙一把捞住荀晏,避免了俊秀小郎君一头撞在车上破相的惨案。
“我缓缓,我好了,我真好了!”
荀晏扑腾着说道。
荀攸将信将疑松开了手,看着小叔父走出了一个蛇形步,他越看越不放心,叫了两个亲卫跟上盯着去。
此时已近黄昏,队伍停在原地开始歇息,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那些雒阳的百姓们聚在一起,每个人都盯着锅里的稀饭,眼中就差冒起饿狼一般的绿光了。
荀晏刚一进入百姓聚居区就被人团团围住。
“郎君!郎君先看看我家男人,他已经下痢好些天了,眼看就要不成了!”
“先来我家吧!我儿子还小……”
“你让让啊!明明我先来的!你急什么?”
在
一众哀求声中,荀晏被埋了,他挣扎着扑腾了很久,还要注意不要一不小心碰到些不该碰的。
最终还是荀攸派来的两个亲兵解救了他,把他捞了出来。
“一个个来!”
他扯着嗓子喊道。
等荀晏大概一个个都去看过以后,天色已经漆黑。
荒原上的夜深沉得看不到底,周围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平静,没有人知道这一路上后面埋葬了多少人。
这只队伍犹如一只筛子般,一边前进,一边漏下无数的流民埋葬在其后,积尸盈路大概就是形容这般场景吧。
他听到有人在哭泣,可能是在思念家乡,可能是在哭这一路的艰难,也可能是在为路上死去的亲友哭泣。
他再怎么努力,能救的不过也只是一个两个,而更多的人还是在绝望的饥饿与疾病中去世。
火光划破了黑夜,远远的,荀晏看见有一辆奢华的车驾驶来,远远停靠在一边,一列列训练有素的精兵护卫在其左右。
他顿了顿,向左右问道:“那是何人车驾?”
那亲兵远远眺望了一番,随后答道:
“此乃渭阳君车驾。”
渭阳君?
荀晏愣了下,这才想起来这是董卓的孙女董白。
董卓当权,子嗣皆封侯,连他尚未及笄的孙女都得封渭阳君之号,位列诸公卿大臣之上。
“渭阳君体弱,本应随天子先行,因病耽误了时候。”
亲兵解释道。
荀晏漠然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渭阳君如何……与他却是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幸运的女郎与这些哭泣的人仿佛不在一个世界,她生活在父辈的光辉与庇护下。
第二天,他却不得不和这位渭阳君发生了交集。
董卓身边的人总是很暴躁,所以他孙女边上的人也很暴躁。
可能是荀晏这些时日看诊比较多,被这些流民传来传去,他的医术在他们的口中得到了妖魔化的提升,已经到了被他看一眼就能百病痊愈的地步。
所以荀晏久违的又经历了一番乌羊式的邀请,被强请进了渭阳君的地盘。
左右还有叔父看着,他不至于被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给怎么的,荀晏呈现出了安详的躺平姿势。
渭阳君的车驾大概是荀晏见过最豪华的了,车内极其宽敞,不知名的皮毛铺在地上,还有精致的点心放在案上,车内燃着幽幽的熏香。
以荀晏这么些年的经验,这种熏香估计金贵着呢。
“见过渭阳君。”
他有些随意的问候道,一边悄咪咪抬眼看向了这位年仅十四岁的渭阳君。
他从未见过董卓,但不得不说,董白生得还是非常好的。
少女肤色雪白,五官秀致还未褪去稚气,她穿着昂贵而美丽的蜀锦制成的衣裙,乌发间点缀着精巧的首饰,神色平静,宛如一个美丽的人偶。
渭阳君同样好奇的盯着眼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看着,末了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出了她少有的少女的朝气,发间的首饰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荀晏垂下了眼眸。
[我应该问问君侯为何发笑吗?]
他问道。
[女孩的心思总是不好猜的,建议你装作无事发生吧。]
清之迟疑了一下说道。
荀晏干脆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
“渭阳君无病,为何唤晏前来?”
眼前的少女虽说纤弱,但观其面色却不像是有病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比他自己还要健康。
渭阳君眨了眨眼睛,却未曾说话,反倒是她身旁的老妪怒目而视了过来。
“说是医术精妙,却连病在何处都看不出,看来也不过是庸医罢了!”
老妪怒道。
渭阳君抿着唇向那老妪做了个手势,老妪才复又垂首坐了回去,只是眼角余光仍盯着荀晏看着,仿佛恶犬在无时无刻的保卫主人不受欺负。
荀晏见两人间的互动,忽而灵光一现,才想起自他进来后,眼前的女郎便一言不发,连半点声音都没出过。
“君侯患有……喑哑之疾?”
他有些迟疑的说道。
年轻的女郎微笑着点头。
渭阳君董白……竟是个哑巴?
还不待荀晏细想,那老妪又一次发问,语气较先前温和了一些,但仍然硬邦邦的。
“能治否?”
“……能。”
但得补习一下老师的笔记。
荀晏有些心虚的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转而道:
“但需用药,用很多药材。”
他一本正经的认真说道。
有大户不薅是傻子。
————
大户确实是大户,但再大的户放在数以万计的流民中也要被吃穷。
短短几日时间,渭阳君这个大户就被荀晏薅秃了,顺便他还收到了来自渭阳君身边侍从左右的怒火。
他这般大的用量,是个人都会发觉不对劲,也就渭阳君不曾发话,默许了荀晏的所做所为,才让荀晏能够挥霍到现在。
只是荀晏却没空搭理他们,他开始学起了自己小时候曾经鄙夷的做法。
“煮开水,然后以草泡之,饮后即可病愈。”
他认真的向着身前一个个骨瘦如柴,面带病色的难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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