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他也该到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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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距长安有千里之遥,这一来一去,距荀晏上次离开长安时,约莫已有半年之久。
以长安变化莫测的形势,这半年发生什么都很有可能。
一路上荀晏紧赶慢赶,速度有没有快倒不知晓,倒是催得素来不善弓马的郭嘉怨声道载,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天天在那抱怨。
“明明是嘉嘉一定要一同来长安的。”
荀晏气呼呼说道。
青衣郎君仿佛失去了骨头一般瘫在驿馆的床榻边,也亏是他确实长得好看,不然换谁这般不在意形象,恐怕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晏晏竟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郭嘉假惺惺的说道。
“我心似铁。”
荀晏没有感情的回道。
说罢他便不由得想起了临行前郭嘉所言之事。
当时郭嘉提及京中有人欲刺董,虽未提到公达,但光是何颙,郑泰之名就叫他大感不妙。
何颙是谁?那可是以前跟着袁绍天天振兴党人大业的老搞事人,曾经还有过拐带公达的恶行。
郑泰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且他俩有个共同特点,都和荀攸关系不错。
他们一行人假借商贩之名,出示文书,混入了长安城内,刚一入城他便急忙溜到了荀攸先前所
住府上,宅中已是人去楼空,主人不知去向。
郭嘉这才微微坐直了身子,说道:
“嘉已探听清楚……前些时日郑公业,何伯求,种辑等人谋划刺董,直接刺杀的校尉伍孚当场被杀,何伯求于城门外不远处被抓,只有郑公业逃脱,其余人皆被下狱,包括……你那侄儿。”
“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参与了这次谋划,但他嫌疑很大。”
郭嘉低声道。
荀晏有些不安的用虎口摩挲了一会怀中匕首,他抬头问道,声音平静。
“晏欲入长安狱中一探,何如?”
“清恒若是身份暴露,恐遭不测。”
荀氏已遭董卓记恨,此时再有荀氏子在京,恐怕会当即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抓起来。
“晏于长安尚有故人可以相助。”
荀晏回道。
郭嘉一怔,随后了然,他懒洋洋的瘫了下去,一双狐狸眼里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小心啊,莫要给人抓着尾巴啊晏晏。”
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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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狱大概是整个长安城中百姓最不愿来的地方,靠近的两条街上寂静无人,百姓皆躲在家中,不敢外出,以免冲撞了那些不讲道理的士族官吏。
地面上鲜血淋漓,不知是那些无辜百姓的血,还是那些无意间得罪了董太师,或者其亲信的大臣贵人的血。
董卓归来后,长安城中的暴行较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玄衣的郎君踏过泛着血色的地面,姣好的面容上却缠着纱布,叫人不免有些遗憾。
“来者何人?”
狱前守卫毫不留情的喝道。
“在下钟晏,来此探望友人。”
玄衣郎君停下了脚步,淡淡说道。
守卫正欲再言,却见里头有一狱吏匆忙跑出来,叫停了他的问话。
“来者可是尚书郎从弟,钟清之?”
那狱吏喘着气问道。
“正是。”
那狱吏扬起了有些谄媚的笑意,给那守卫使了个眼色,随后热情的将这位尚书郎从弟迎了进来。
“尚书郎已与我知会过了,唉,荀侍郎也不知怎么的,竟被卷
入了这档子事情里,虽说我等小卒敬佩其为人,但这等大事,还是得慎重一些,不过郎君既有尚书郎担保,自然算不得外人……”
那狱吏一边带着路,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还不忘加上一句晚些时候请帮忙在尚书郎面前美言几句。
荀晏听着却有些想要发笑,大侄子素来谨慎,临行前说得好好的,如今却落得个这般下场,还不如钟元常懂得明哲保身。
狱中阴冷,越到里头越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攀着人的骨头往里头钻,荀晏的面色不由淡了下来,连唇色都不由有些发白。
耳边开始响起狱中犯人的哀嚎,仿佛永不会停息一般。
“前面就是了,在第三间,”那狱吏停下了脚步,指着身前那条漆黑的走廊说道,“郎君……郎君为何面缠纱布?”
他迟疑了一会,终是问道,这尚书郎的弟弟生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为何额前下颌缠着纱布,弄得看不清晰容貌。
但总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前几日与人打架斗殴所致,不忍见人,请君见谅。”
那玄衣郎君一脸认真的说道。
狱吏一愣,随后讪讪一笑,连忙摆手,内心却觉得颇为震撼,尚书郎的弟弟……还会跑出去和人打架斗殴吗?这看上去就不像啊!
前方甬道昏暗,只过道上有烛火照明,暂时告别了那狱吏,荀晏面无表情向前走去,看似漫不经心的看着左右牢房中的犯人。
黑暗,死寂,只隐隐有人的啜泣声,鞭挞与哀嚎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过来,显得愈发阴森森。
第一间,第一间……第三间。
荀晏停住了脚步,他抬眼看向了第三间牢房中,端坐在草席上的闭眼养神的赭衣犯人。
那人身处污秽之地,穿着单薄的赭色囚服,披发赤脚,却未有狼狈之态,反而有一种沉静之态。
那人似是听到了动静,这才睁开了眼睛,甫一看到人那副沉静的姿态就被打破,骇得睁大了眼睛,几欲脱口而出那声熟悉的称谓,只是最终仍是险险咽下。
荀晏却感觉自己很是平静,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他蹲了下来,朝着里头之人说道:
“公达,我乃钟元常之弟,钟清之,可还记得我?”
荀攸第一次感觉格外的不妙,他上前来,却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
他生平少有如此心虚之时,纵使身陷囹圄也能安稳平静,但这会却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
“清之如何前来?”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却是自己都想不到的嘶哑。
外头之人却未曾回答,荀攸正欲再言,却看到有水珠滴落在地上,砸出一片湿润的深色。
他猛的抬头,看见那玄衣的郎君抿着唇,一脸凶巴巴,大大睁着那双杏眼,安静而无声,只是完全控制不住眼泪流出来,和小时候一样,哭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就是让人看了便格外心疼。
脸上缠着乱七八糟绷带的小叔父像是一只狼狈的猫猫一般,只是现在他惹得猫猫哭不停了。
完了,这次恐怕哄不好了。
荀攸想着。
第43章
流泪猫猫头大概自己也知道自己狼狈得很,捂住了脸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红着眼眶看向了狱中那人。
“公达何至于此?”
他一路上想了很多,怎么放狠话,怎么教育不听话的大侄子,结果真到了眼前却变成了这样一句软乎乎的问话。
荀攸温声道:
“皆是攸之错。”
他伸出了手,想要去抚慰一下外头比他这个牢狱之人显得还要狼狈的小郎君,待看到自己手上的灰迹时才想起狱中不洁,他若无其事的想要收回手,但手腕已经被外头那人抓住了。
荀晏委屈得不行,把荀攸的手抓出来,恶狠狠的把这只手当作擦布,往自己脸上狂蹭。
荀攸眼睁睁看着本来就已经够狼狈了的小叔父被他手上的灰尘蹭成了一只花猫,而那人自己还一无所知的模样。
要不要告诉他?
荀攸思考了一秒还是选择沉默是金。
隔壁牢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咳嗽,半晌才有人慢悠悠的说起话来。
“未想如今还有人来探望,咳,都是将死之人罢了。”
那人的声音透出一种不详的死气与讥讽,但听起来却很是熟悉,像是以前在哪听到过一般。
荀晏下意识的多走了两步,荀攸本欲阻拦,却终是面露不忍,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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