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上戎装,深吸了一口外面冷得像是夹杂了冰碴子似的空气,整个人顿时清醒得无以复加,那口凉气如一把冰刀似的直直搅和进了肺里,他猛的咳嗽得直不起腰来。
毛绒绒的披风毫不留情的砸在了他头上,视线顿时一片灰暗,他挣扎着探出了头,看到那唯一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医者正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风寒未愈,何时能叫人省心?”
张机说道。
荀晏有些无措的看着他,好在他的老师只说了这一句话,也没有什么阻止他的想法,自顾自离去去了后边的帐子里。
他点了几个亲从,牵了匹马,悄无声息的走过这片营地。
作战是件艰苦的事情,他们要远离家乡,忍受一路来的艰辛,还有莫测的时局变化带来的威胁,许多人也不乏有怨言,时间拖得越久,士气也会越低落。
有伍长看到了他,正欲出声提醒却被荀晏抬手制止,他默不作声的穿过营地,策马去向了一处高坡。
高处愈发寒冷,无遮掩之物,北风就直接往身上脸上吹,刮得人生疼。
如今领一支侧军的应许不知从哪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
“小应?”
他的主君微微侧头唤了他一声,语气还挺不着调的,眼神却还是落在远方依稀能见的对面营帐上。
“荀君何故孤身外出?”应许低声急切问道。
荀晏慢吞吞把手揣了起来,感觉还是冷得慌,他说:“鲁郡叛乱,毕谌不能制,如今与昌豨合兵欲攻破下邳。”
其实诸葛瑾信中言辞理智的分析了双方兵力,认定对方短时间内无法攻破下邳,叫他不必担心。
但他确实没那么大的胆子。
“我准备撤军了。”
他与应许说道。
应许一怔,正欲说什么,却又觉得这个决定亦是情理之中,只是确实遗憾了一些……
随后他又见那近日来格外消瘦的郎君眺望着远方,神色少有的冷硬。
“我观对面似是亦有退兵之意,”荀晏平淡的如此猜测,转而问道,“从徐州带来的那批……丹药无人动过?”
应许点头应是,他知晓这批被将军严加看守的物资,只是一直不明其用,观其模样只像是那些炼丹师的失败炼丹产物,他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荀晏。
这位此战中还从未亲自上阵过的主帅叹了口气,似是心下也是迟疑不定,最后他还是决定了。
“我欲劫营一探其实,请应君一道做好准备。”!
第130章
明月高悬,夜色浓重,草木之间隐隐绰绰仿若鬼蜮。
二千徐州精锐步骑向北而去,人衔枚,马缚口,马蹄裹草,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的向北边的敌营潜行。
入冬的寒风灌入袍中叫火力再旺盛的年轻男儿都不由打个哆嗦,应许前前后后督察着,最后策马至主君身旁欲开口询问,却见主君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眼神示意他看向前方。
横生的杂草能有半人之高,这里已经靠近袁军营寨,不远处有摇曳的火光,似是发现了不对劲,向他们走来。
是巡兵。
应许心中一窒。
枯枝被踩断,随之而来的是呵斥声划破夜色。
“尔等何人!”
巡兵厉声喝止了他们,借着火把的光,依稀能看见来的是一行兵马,他下意识看向了旗帜,见是袁氏的旗后才稍稍松懈下来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疑惑。
一众人中有一年轻郎君驱马出列,“我等奉将军之令,来此守备。”
那人开口便是一口冀州口音,巡兵近距离仔细一看才发觉这位郎君容貌出众,周身气度似是世家子弟,身形更不似武人。
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踟蹰道:“君乃何人?”
言辞间却是已经带着些谨慎了。
荀晏从善如流,道:“我乃袁公外家子侄,现领都尉一职,近日方来营中,不识将军姓名,多有得罪。”
袁绍他家乱七八糟的亲戚太多了,指不定他还真和袁绍有点什么淡到不能再淡的关系。
巡兵当即变了张脸,更是不敢受这礼,连忙推辞。
和袁公沾亲带故,不管沾了多少,那总归是贵人啊,岂是他这般小人物能得罪得起的,那些大人物为家中子侄谋个位置还不容易!他瞧着多半也像个领个闲职镀镀金的。
思忖片刻,这摸爬滚打了许久的老革心下一动,赔上了一张笑脸说道:
“都尉来得正是时候,早些时候军师领着一批人马去后方视察舰船,待其归时理应登门拜访才是。”
荀晏心下一跳,面上却扬起了惊喜的神色,“久仰军师大名矣。”
“是极是极,”巡兵同样笑道,“荀军师虽严苛,实则为
人比之田军师要温和许多。”
一番寒暄过后荀晏领着人马施施然而过,夜色中那巡兵也看不清什么,只依稀觉得那一张张面孔还挺陌生。
大抵是那位郎君自己带来的部曲,他想着,又觉得自己方才必然得了那郎君的好感,指不定日后会提拔他……
他胸前的骨哨被风吹动,那骑在马上的郎君微微侧头回望了他一眼,眉眼如画,容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带上一抹暖意,出奇的有些熟悉,但又想不出是哪里熟悉。
月上中天时,终于能够看见青州兵的旌旗在夜风中舞动,先前那一队巡兵也看不见踪影,应许悄然上前。
“荀君何不……”他欲言又止。
“我又不懂他们的密令,”荀晏看了他一眼,“若是动起手来就怕骨哨声响,暴露行踪。”
他望向对面的营寨,心下却又想起了方才那巡兵无意之中说的话,荀谌带着人去巡查舰船……又兼这一路来守备之虚弱。
他心下思忖着,某种可能性在心底升起,他觉得袁兵中必然发生了一些不大好的事,可能是赵云与兄长得手烧了粮仓,也可能是袁谭有了什么状况……他胡乱按了按胸口止住一阵咳意。
总归他们很有可能也处于一种时刻准备退兵,甚至已经小部分撤退的状态,只是表面上仍然一派平静,不肯露出退意。
今日的风确实适合夜半纵火……
他回首看向身后将士,神色冷冽,开口道:
“拔除营门鹿角,入营斩杀!”
三更时正是常人熟睡之时,鼾声此起彼伏,守夜的士卒也皆是神色困倦。
所以当第一声巨响响起时,熟睡中的人都悚然惊醒,营寨中一片混乱,夜色中也看不清晰究竟出了什么事,只能听到人们躁动不安的在互相询问。
小应正一脸懵逼的看着刚刚自己造成的巨大声响,黑烟升腾而起,依稀能看见被他扔中的营帐被炸得一片狼藉,火星子冒得老高,有反应过来的徐州精兵立马上前添油加醋。
火光顺着夜风一下子窜起,并且有向周围绵延的趋势。
他得到指令后又取出了第二个纸筒,这回却觉得自己手有些僵硬,那纸筒里放得不过是些黑黢黢的丹药残渣,可点燃了引信后竟会
造成如此大的声势。
“袁氏不仁,天降神罚!”
他身旁的主君挥去一片黑烟,声音有些嘶哑的高喊道。
应许顿时明了,他同样大声喊道:“袁氏不仁,天降神罚!”
他身后的两千精兵一边纵马驰骋,一边高呼起来。
“袁氏不仁!天降神罚!”
“袁氏不仁!天降神罚!”
不明就里的袁军刚从睡梦中醒来便见到如此情形,骑兵从浓烟中冲出,手握长刀取人性命如无人之境,那不知名的巨响犹然回荡在耳边,再叫上如此言论。
莫非真是神罚?
世上果真有神罚之说?
几日未曾睡好的袁谭从梦中惊醒,他冲出帐子,正巧与同样衣冠不整的田丰打了个照面。
“大公子!恐怕是营中走火——”
田丰的话还没说完就蓦的被袁谭打断,这位最近一直处于压抑状态的袁氏公子面色凝重,他厉声说道:
“非也!应是有敌夜袭!”
上一篇:异行的幽灵
下一篇:马甲总被当成幕后黑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