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王司徒针对吕布的美人计之中,是不是也有公达的一番手笔。
任红昌却不再多言,只是微笑着一礼,就要别过。
“任姑娘!”
那年轻的郎君叫住了她。
“此间事了,任姑娘将往何处?”
宫门下,那一身红衣,形容颇有些狼狈却难掩容色的郎君一脸认真的问道。
任红昌的笑容蓦的一滞,她垂下了眼眸,看向了自己纤细白皙的手。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将何去何从。
“承蒙吕将军厚爱,”她缓缓说着,语气平静而温和,“吕将军愿纳妾身为妾室。”
“吕奉先非良配。”
荀晏毫无心理负担的开始贬低起了吕布。
我朝是标准的一夫一妻制,妻子只能有一个,妾却能有很多,这也意味着……妾再怎么样,都比不得妻,甚至在有些人眼里不过是奴仆而已。
这般结局对于一个为国之大义委身于他人身下的女郎来说,似乎过于不公平。
“若是任姑娘愿意,晏可向吕将军……”
荀晏卡了一下,他本来想说讨要,但刚欲说出口又觉这个词过于轻贱,仿佛在讨要一件物品似的。
任红昌却已明白他的意思,她微微一笑,打断了荀晏接下来的话。
“荀郎好意,妾身心领了,若是真有难处,妾身自当来求助,还望到时荀郎莫要拒绝妾身才是。”
她一字一句说得温和,但话语间却又不由得流露出一种冷淡的意思。
荀晏讷讷,任红昌退后两步,指向门外那辆牛车。
“莫要让荀先生久等了。”
她说道。
荀晏这才礼别任红昌,向外头走去,只是行至一半又一次转过身来。
“任姑娘!”他喊着,“若是那姓吕的神经病待你不好,一定要告诉晏。”
任红昌抿唇一笑,向那年轻郎君挥了挥手,这才转身离去,向幽深的宫墙内走去。
吕奉先是不是良配?
她不知道,她也没有那么多的路可以选择。
一个歌妓,一个生得如祸水一般的歌妓,与其隐姓埋名嫁给一个平凡的男人,她更加愿意相信那勇武的将军,起码……或许他可以护住她在乱世之中能够活着,不被人随意轻贱。
虽然……还是会有点不甘心。
偏门外,驾车的车夫沉默的点了点头,荀晏不及打声招呼,便撩开车帘,正好看见里头那一身白衣,衣冠尚有些不整的青年郎君。
那人向他微微一笑。
荀晏爬了进去,直接蹭到了那人怀里去,亲昵的蹭了蹭,呜,再蹭蹭。
“小叔父,”荀攸的声音有些无奈,“小叔父真当自己是狸奴了吗?”
“久不见公达,思君甚也。”
荀晏答道。
可惜大侄子并不领情,一手无情的把这只黏人的猫猫头从怀里推了出去。
“攸形容不整,许久未洗漱,小叔父倒也不嫌弃。”
他说道。
荀晏这才眨了眨眼睛,见荀攸少有的衣着有些凌乱,想来是刚从狱中出来,便匆匆赶来见他。
思及此处,他少有的有些心虚了起来。
他好像一声不吭搞了件大事。
荀攸见他眼神游离,便正色了起来,正欲开始念叨,却不防又被人扑了满怀。
“晏怎会嫌弃公达呢,”荀晏开始打滚撒娇,希望大侄子能赶紧忘了教训他这件事,“叔不嫌侄丑,更何况公达再落魄也是落魄美人!”
荀攸被他缠得没了脾气,纠缠间却不慎闷哼一声,身旁那长不大的孩子蓦的安静了下来。
荀晏乖乖的从荀攸怀里退了出来,忧心的将人上下打量着。
“攸无事。”
荀攸说道。
荀晏却不相信,虽有钟繇王允在外照看着,但那牢狱岂是人待的地方,虽然时间不
长,但也足够折腾人了。
他按了按荀攸的膝盖,荀攸不及阻止,冷不防又闷哼了一声。
荀晏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跑去就要撩人袍子,荀攸面色有些尴尬,拦着荀晏不让。
“我就说公达怎么一直在车上不下来,原是膝盖伤了,这狱中阴冷,公达怎么也不注意着点……”
荀晏嘴里小声念念叨叨着,见荀攸一直不配合,抬眼看了看人,一双杏眼里已经水灵灵的,眼泪要掉不掉的。
“公达现在不注意,这种病等年纪大了最是折腾人,给我看看嘛……”
泫然欲泣的猫猫头的攻击力让荀攸都不由得有些头疼,蓦的他看到了小叔父红衣衣袖下的手腕。
他抓住了少年郎君纤细的腕子,上头一圈红肿如今愈发厉害,看上去甚是吓人。
“清恒受伤了?”
他声音微沉。
“小伤而已,区区董贼焉能伤我!”
荀晏下意识开始嘴硬,意识里清之已经叹起了气来。
荀攸面无表情轻轻揉了揉小叔父的手腕。
“嗷嗷——!”
泫然欲泣的猫猫头终于进化成流泪猫猫头了。
待一番吵闹终于停歇后,荀攸一边给人抹着药油,一边也终是叹了口气。
“公达为何面色不虞?”
荀晏龇牙咧嘴着问道。
“这次之后,清恒恐怕得名扬天下了。”
只是这等盛名,对于一个年纪尚浅的少年会不会过于沉重。
荀晏知道大侄子在担心什么,他微微一笑,说道:
“公达放心,晏心中有数。”
放心?
听得如此熟悉的句式,荀攸都不由得挑眉。
上次这孩子叫他放心,回头就跑去剁了董卓,这回又叫他放心,他感觉自己不被吓死就很好了。
他终是没有再说,转而道:
“董卓虽身死,但朝廷乱象不止,王司徒性情刚烈,恐会招致祸患。”
“王司徒忠臣也,为何公达有如此之忧?”
“清恒还记得昔年何进之死吗?”
荀攸反问道。
何进之死。
荀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眼看向了荀攸愈发幽深的眼眸。
何进当政,为尽除宦党,结果反遭反噬,为其后种种祸害埋下了根源,究其原因却是其将宦官逼得太紧了,一点活路都不愿给人留下,最后这些宦官走投无路,选择舍命一搏,杀死了何进。
而如今……王司徒是否也会如此?
他愿不愿意给那些董卓残部,凉州派系之人一条活路?
除恶务除尽一说也要看时机,眼下的时局显然不适合,但……
荀晏垂下了眼眸,王司徒当政,终究还是要看他的决定,旁人再如何想,还是得他来决定。
在这样一片满城欢呼,鲜花似锦的场面下,他却恍惚间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那是大厦将塌,王朝覆灭的腐朽可怖的气息。
————
年幼的天子自闷热潮湿的梦境中醒来,他听到外头似乎非常混乱,有人在高声呼喊着什么,只是他听不真切。
“陛下!陛下!”
小黄门连滚带爬的进了里屋,也不怕冲撞了贵人,他大声喊着,面上带着一种奇妙的神色,不是恭敬,不是恐惧,也不是谄媚的笑容。
那是一种刘协陌生的,从未见过的情绪。
“陛下!”
小黄门又一次唤道。
“何事?”
年幼的天子挣扎着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连日的病痛让他浑身无力,听东西都带着些许耳鸣。
“董卓死矣!”
哦,董卓……
刘协突然睁大了双眼,浑身上下像过了电一样,一直朦朦胧胧不甚清晰的脑子都清醒了过来。
“陛下!董卓死矣!”
小黄门重复道。
这回小皇帝听清楚了,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惊喜交加。
“王司徒与几位公卿正在殿外欲向陛下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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