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度太高。
荀晏并不迁就他们,他一股脑引入了一些极浅显的,关于极限与无穷小的概念,待看到曹丕与堂上寥寥几人陷入沉思之后,他才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
他承认,他有报复之心,他就是要抛个他们搞定不了的圆周率让这些自命不凡的文人头疼。
毕竟他又没有什么坏心思。
“前人已有所答,算之何用?”
有人觉得他在故意为难,不由有些微恼。
“何为有用何为无用?”荀晏反问,“先生可就是有用之人?”
他一句话拉满了仇恨,那人忿忿起身,抬眼却见那绯衣郎君神色温和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有些骂不出口来,最终只是憋着气坐下。
荀晏觉得有些无趣,他起身时身体微微一晃,扶着文案才算站稳。
彼时天色已近黄昏,雪白梨花落下,一个圆难倒了一众名士文人,墨香伴着流水,绯衣的郎君容色极盛,映着落日愈发显出那番名士风流之色。
“今日便至此吧,”他说道,“若有人有了答案,至我府上寻我便是。”
这番话近乎反客为主,但曹丕只能无奈转了转酒杯。
父亲与荀氏兄弟有嫌隙,但这又哪里是他能插手的事情。
何况……
他自己幼时都常常被这人拉去当玩具戏耍。
思及此处,他一瞬间有些黑了脸。
后面的人渐渐回过了味来,但人已离去,望台上只留曹丕一人神色不快的看着那个圆。
何晏莫名心下一凉,那位兄台离去时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他为美色所惑,但又敏锐的感到了危机。
他的便宜二哥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奇怪,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嘲笑般说道:“阿弟还是好好求那圆周率吧!”
何晏眼皮一跳。
他常被称赞聪颖,自是不假,这算术自然也是必修课,若按那人的说法,圆内接多边形来算周率,天晓得要接到何年何月去。
便宜哥哥甚至叫了他一声弟弟,他不感亲切,只觉极为阴阳。
他茫然张了张嘴,却见他二哥避开外人的目光,笑得恶劣中带着欣赏。
“阿弟勇气非凡,为
兄佩服,”他说道,“太尉此番必是牢记阿弟姓名。”
何晏陡然眼前一黑。
他突然想起那位美人兄台与他说的……他说他都够当他爹了……
他哪里会没有听闻过这位太尉的名声。
少年将军,剑术大家,颍川名士,转战四方……
他纵是不是三头六臂,那也得是魁梧健硕啊!
三头六臂的荀太尉撑着样子走了没多久便原形毕露了。
他扒拉着一旁的石狮子,好险没有一头栽下去。
虚汗几乎湿透了里衣,心跳完全紊乱,面色却愈发红润,看上去倒似是比平日里要气色好许多,衬着身上那身未脱下的妃色外袍愈发明艳。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吕布,他想不大明白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给他穿红色。
何晏显然有些小心思,轻盈的绯色外衣制式不似男装,反而更近乎于妇人衣着,暗纹上的蝶翼展翅愈发。
身后有人轻轻扶了他一把,很有距离感的又收回了手。
“太尉可是身体不适?”
那郎君担忧般说道。
荀晏看了他一眼,并不惊讶自己被人认出来,毕竟都那般了,若是那些人都没有回过味来,那只能说曹丕每日和一些脑子不好的共舞。
“在下来自河东裴氏,裴徽裴文季,”那人自报家门,“少年时便仰慕太尉之姿,今有幸得见。”
荀晏忍着头疼想了想,他说道:“裴文行为汝兄?”
裴徽颔首,他回头看了一眼,似是不忿。
“何平叔实在荒唐,”他叹息道,“如此荒诞,此衣实为侮辱太尉。”
荀晏挑眉,裴徽欲言又止,还是说道:“妇人之服,岂非轻蔑,实在过分!”
荀晏心底啧了一身,他头也不疼了,硬是披着那身衣袍在裴徽面前转了一圈。
“我观之不似,”他似笑非笑说着,“莫非我有所不妥?”
裴徽一时失声。
确实没有不妥。
或者说无可挑剔。
那荀氏出身的太尉容色惯来苍白寡淡一些,却极为适合这般华服,衬得他平日温和无害的容色愈发昳丽锋锐。
不像穿着
妇人之服,倒像是那红袍的将军。
等在门外的侍从匆匆而来,荀晏收起了笑,只斜眼看了一眼呆住的裴家小子。
“不该说的话少说,”他说道,“不该管的事少管,与你兄长多学学。”
他大步离去,上了车之后才软倒了下来,忍不住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驾车的车夫迟疑着问道:“主君可要叫张公来?”
“嗯,”荀晏阖眼应道,“去吧。”
五石散之事,确实得先知会老师一声。
旁人不知,他岂能不知这药的危害?
思及此处,他不由有些烦躁。
他不怎么与邺城世家来往,也不知这药流传得如何,但见曹丕宴席上都会用上五石散,大抵上流士族都不陌生这玩意了。
纵是要禁药,就怕这会也比较麻烦了。
他不可能一家家去搜查,也不可能阻止每一个有钱人把这玩意当壮.阳.药用。
他思来想去,又遣了人去探望荀衍的病。
只是未等到自己派去的人回来,反倒是荀攸听闻后跟着先来了。
大侄子平静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眼中出现了一丝诧异。
荀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到现在都没脱了那身衣服,倒像是颇为喜爱。
他讪讪一笑,搓搓手有些别扭的拉开衣领。
“小叔父若是喜爱,”荀攸认真道,“我明日便令人送上几套来。”
“别,千万别,”荀晏求饶道,“公达莫要戏弄于我了。”
他想了想,还是从头到尾与荀攸讲了下这件事,隐去了一些过程,着重从医学上说了一下五石散的药性,强调了所谓的成瘾性。
荀攸若有所思听着,他虽未系统学过,但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略懂一二。
“岐黄之术我不如叔父,若真如叔父所言,理当……”他突然看见荀晏指尖不由自主的揪着衣摆,面色也红润得不似寻常,他转口质问道,“叔父用了那药?”
荀晏一顿,他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喝了点酒,就喝了点酒。”
荀攸眉头越皱越紧,转而催促仆从唤张机前来。
“叔父既然知晓其中内里,如何能
用之?”他面有薄怒,“纵是不论其余,其催.情之效便有伤身体!”
他家小叔父的身体连情.事都得尽量避免,如何能用这种腌臜之物?
荀晏被骂得头都不敢抬,甚至全未想到大侄子会这般生气。
他怕荀攸气坏了身子,只得又觍着脸上前轻轻勾住大侄子的袖子,低声道歉。
“是我不是,当时心中有疑,又难以确认,一时糊涂才尝了一些,”他说道,“不过一口,碍不得事。”
他越描越黑,一着急便忍不住咳嗽。
荀攸最是心软,见状连忙上前抚背喂水,好不贴心。
荀晏悄咪咪的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却未想这会咳嗽愈发停不下来,反而越咳心口愈发憋闷,几乎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深喘几口气,喉间陡然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味道。
他奋力推开了荀攸的手,拢在长袖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半晌,他才缓缓摇了摇头。
“公达先回吧,”他低声说道,“我今日累了。”
荀攸自来是敏锐之人,何况眼前人状态之差已是少有,他岂能安心离去。
他上前扶住荀晏的肩膀,却见那青年突兀的转身,连帕子都未来得及取出,只用袖子掩着剧烈咳嗽了起来。
那绯衣确实是极美的,绸缎皆非凡物,绣样栩栩如生,那对蝴蝶随着袖摆的颤动栩栩如生,似是将要飞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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